“唐皇下達詔令了,打算三月初二拜謁太廟。”這個消息一經在長安傳開,所有人都是驚詫莫名,隔着空氣都能感受到其中的一絲緊張和變故。
“郡主,唐皇拜謁太廟爲何不讓您和小殿下隨行?”阿六在旁邊有些疑惑的看着李稚妍,問道:“是否當日在明德殿內唐皇說了什麼?”
“他讓我帶着成兒離開京城,遠離皇位爭奪。”此時的李稚妍臉上的神情似喜似悲,變幻莫測,隱隱然還帶着一絲幽怨的神情,讓阿六一時之間摸不着頭腦,只得在旁邊問道:“那需要末將去安排嗎?”
“都交給你了。”李稚妍看着外面的雪景,長長的嘆了口氣,良久之後才起身離開,只不過那孑孓的身影卻讓阿六忽然感覺到有一絲絲的不妙。
“這幾日安排人手貼身護着郡主,我設法去宮中查探一下唐皇的動靜。”阿六咬咬牙,隨即和阿貴分別,兩人分頭行動,開始查探這一次唐皇的真實動靜。
其實阿六想錯了,拜謁太廟的確是唐皇自己的意思,這一點就連楊復恭都沒有想到。但是這個時候拜謁太廟本身就是唐皇對外釋放的一種信號,而且詔令傳到中樞,明確點名讓皇太弟李傑隨行,並沒有提及其他皇室成員。這一點也讓楊復恭和韋昭度等人欣喜若狂,甚至於暗中都在準備冊封東宮的事情了。
“看起來唐皇是真的打算讓皇太弟來繼承大統。”楊復恭微一沉吟之後吩咐道:“讓李繼奉這幾天全力護衛宮城,不能讓郡主和另外兩位皇子有機會接近明德殿,不行,明德殿位置太偏,必須給唐皇換一個地方。去派人,把武德殿重新收拾,等到拜謁太廟結束之後,就讓唐皇去武德殿內安置。”
此時此刻的楊復恭已經全力戒備,防止出現什麼意外,甚至於朝堂上的事情全都推到了韋昭度等人身上。連帶着籌備拜謁太廟的事情也讓裴澈來負責,對於他來說,這一生當中最關鍵的時刻已然到來。
不過他不清楚的是,此時不光他下定了決心,身在明德殿內的唐皇自己也做出了最後的決斷。只不過此時的他看起來神情有些蕭索,手中拿着的確實一塊潔白的玉佩,在獨自喃喃自語。
“雖說不是親生的,但能在此時回來,倒也讓我有些意外。”唐皇臉上出現了一絲紅潤的笑容,讓蒼白的臉色看起來越發有些詭異,只不過此時他身邊只有一個小宮女在旁,倒也無人注意到這些。
“只是你不該回來啊。”唐皇一聲嘆息之後,緩步走到殿門口,看着外面一隊一隊的神策軍往來巡邏,嘆息道:“也只有快死的人才會想起後嗣,成兒年紀太小了,他不適合長安的亂局,他也掌控不了這離亂的天下。我的孩子,我不指望他能繼承皇位,爲這個百年亂世耗盡心血,他應該快快樂樂的享受他的人生。不能像我一樣,當初若沒有登上這帝位,說不得我還能前往封地呢。”
他似乎臉上出現了一絲緬懷的神情,低頭自語道:“人皆望子聰且慧,唯我盼汝愚且直,如此方能躲過這亂世壓在我皇家人身上的宿命。”
唐皇年輕的身形配合着的卻是顯得異常滄桑的聲音,悠悠傳來,讓身後的宮女嚇了一跳,在旁邊怯生生道:“陛下,該安置了,您的病不能吹風。”
“無妨。”唐皇的聲音依舊悠悠傳來道:“你跟了我兩年了,這臨了我也該安排一下你的事情,不能在我死後,把你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這皇城裡。”他此時轉身,看着面前尚帶稚氣的宮女嘆息道:“我一生當中沒有機會疼愛自己身邊的人,總是飄零無蹤,被人左右,如今算是能做一回主了。”
“你稍時從明德殿後面出宮去,去找郡主,把這幾封詔書送給她,然後就留在她身邊,她會給你找一個歸宿的。”唐皇的聲音帶着一絲祥和,看着眼前的宮女嘆息道:“漣漪,記得以後不要進皇城了知道嗎?你進來了,以後就再也出不去了。”
“陛下,您——”漣漪也就是這個小宮女顫顫巍巍的接過這幾封詔書,然後看了一眼唐皇,但是後者卻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只是擺了擺手道:“神策軍現在換防了,你從後門走,那邊他們換防的時候察覺不到,離開這裡,去找郡主。”
漣漪雙目垂淚,幾乎是一步三回頭,她來到唐皇身邊的時候正值對方最落魄的時候,興元府的生活算是窘迫到了極致,身爲九五之尊,甚至於連飯都吃不飽。但是她卻始終跟隨在唐皇身邊,一路陪着他從興元府到長安,一路走到今天。如今在他病重的時候卻要將她打發走,爲的就是怕死後,她會被被人欺負,甚至於被御座之上的新主人掃入塵埃。
“稚妍,能做的父皇都幫你做了,接下來就看你自己的了。”唐皇微微一笑,隨即自言自語道:“如此我也算對得起皇兄了,至少我保住了你的女兒,嗯,說不得還保住了我李唐皇室一脈,你總該不會怨恨我搶走你的皇位了吧?”
唐皇今年纔不到三十歲,而李稚妍卻已經到了花信年華,原本往日裡衆人都好奇對方的真實身份,只不過這些年雖然李稚妍一直是郡主的身份,但是唐皇卻對她寵愛不減,所以也沒人敢把這件事翻出來。但是此時伴隨着唐皇的自言自語,李稚妍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只不過此時諾大的明德殿內除了唐皇孤獨的身影之外,再無其他人。那近乎於囈語一般的聲音,除了他自己也在無人能夠聽到。
“希望你能夠活下去,活的幸福,活的開心。”唐皇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目光看向遠方,但是嘴角的那一絲殷紅的血跡卻讓他的身形隨之劇烈晃動起來。
“不,我還要再撐幾天,撐到成兒離開帝都,撐到這大唐的江山傳承下去。”唐皇扶着殿門,咳出了一口鮮血,隨後強自支撐着自己離開了此地,但是地上的那兩團鮮血卻異常的恐怖,在寒風中散發着刺鼻的血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