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似乎已有定計?”高勳有些驚疑不定,但是高濟卻忽然嘆了口氣道:“此一戰只怕要毀掉揚州百年精華了。算了,盡人事聽天命吧,你速去安排人手配合陳將軍行事,如果畢師鐸想要入城就放他進來,把他扣在手中再說。如果叔父不出來的話,那就守好城牆。”
高勳走後,高濟也走下城樓,只是吩咐將士沒有他的手令不許開城門,這讓原本想要圍着他詢問畢師鐸所言真假的大小將校摸不着頭腦。
不過畢師鐸在城下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個時辰卻始終不見高駢露面,而高勳也沒有將呂用之請過來,所以也就不了了之,只有雙方的將士稀裡糊塗的在下面竊竊私語。
不過在這竊竊私語的背後,雙方卻不約而同的加緊了自己的步驟,高勳已經開始暗地裡整頓兵馬,將心腹嫡系全部集中到自己手中,屬於呂用之的莫邪營兵馬被從節度使府分離出去。不過讓高勳比較意外的是,高駢今日沒有出現,倒是呂用之勸說的結果。在疑心高濟和畢師鐸聯手之後,再加上今日高濟仍由畢師鐸在城下敘說當日事件的經過而不加阻攔,就更加加重了他的疑心。此時是不論如何不能放高駢出去見畢師鐸的,萬一對方真的聯手,依照畢師鐸等人對自己的仇恨,只怕瞬間會被對方撕成碎片的。
揚州城外雙方各懷心思,而此時在巢縣,新豎起來的淮南軍的旗號卻讓紛紛前來的各舒州軍將領有些摸不着頭腦。
“從即日起,主公正式接任朝廷任命的淮南按察使一職,我舒州軍也正式改爲淮南軍。”陸翊一句話徹底引爆了在場所有將領的心思,雖然只是旗號變更,但是卻意味着,舒州軍已經成了此時淮南道境內正統的軍隊,對外征伐也就有了名正言順的旗號。
“主公將令,巢縣境內所有淮南軍就地組編成第一衛,由本將任第一衛統軍將軍。”陸翊的話讓大家都歡呼雀躍,編制的一步步擴大也就意味着全新的淮南軍會越來越壯大。
“揚州大戰諸位已然知曉,楊行愍的援軍已經抵達無爲,下一步會緊盯我軍的動靜不放。此等局面歷經十三司費盡籌謀,斷斷不能讓別人摘了桃子。所以——”陸翊擺擺手示意大家安靜之後繼續道:“水師將原本一分爲二的船隊分爲三部,一部由水師都督雷凌親自統率,立即前出大江,匯合何勝所部分出的部分船隊北上揚州,擊潰揚州水師。何勝所部執行原定任務不變,賀毅統率剩餘船隊和第五都黃傑所部匯合,攻略宣州,逼迫秦彥所部回師南援。”
陸翊看着雷凌等三人沉聲道:“你們水師和第五都任務最爲緊要,要在宣州打出氣勢出來,造成我淮南軍急下宣州之態勢,十三司會配合你們儘快將消息散佈給秦彥。一旦老巢有失,則不僅秦彥會驚慌失措,畢師鐸等人也會失去退路,從而從根本上扭轉揚州大局。”
第五都是新組建起來的重甲兵,因爲兵員武器特殊,所以即使從全軍範圍內選調,目前也只有區區三千人之衆。但是在場的所有將領卻沒有一人敢輕視這支武裝到了牙齒的鐵甲巨獸,尤其是在陌刀已經一點一點開始換裝的時候,只要地形允許,第五都發揮出來的戰力絕對不遜色第一都這樣的精銳戰隊。
“請大將軍放心,末將等一定不負所托。”賀毅和黃傑抱拳應諾,雷凌則是上前一步問道:“我擊潰揚州水師之後是否要原地等待大將軍領軍前來?”
“水師一分爲三之後,賀毅所部擊潰宣州水師之後掩護步軍登岸,雷都督則需要坐鎮揚州城外,給守城的高濟等部足夠的信心,同時在秦彥所部率部渡江進入潤州之後斷敵後路,切割秦彥和畢師鐸之間的聯絡,爲我軍下一步行動贏得時間。”陸翊點了點頭。
“第一都第二都和第四都由李孝常統率立即潛入潤州境內。”陸翊在杜光義攤開地圖之後一指潤州所在道:“一旦秦彥進入潤州則立即將其徹底擊潰。”
“第三都和兩個獨立營組成正面大軍,佯裝我軍主力,掩護各部行動,朝揚州開拔。”陸翊安排完一切之後道:“潤州戰事一結束,第二都立即和黃傑所部匯合攻略宣州,第一都和第四都渡江北上進入揚州會攻畢師鐸。”
李孝常被安排到潤州獨立指揮作戰,還帶走了淮南軍最精銳的第一都,這讓他有些詫異,在接過命令後問道:“大將軍,揚州方向只放了一個都和獨立營,是否兵力稍稍欠缺?就算是秦彥分兵南下,揚州城外畢師鐸還有數萬大軍在手,只怕——”
“無妨,北面不是還有一支人馬嘛!”陸翊微微一笑道:“孝常兄只需安心在潤州將秦彥軍徹底擊潰,到時揚州之圍自然可解。”
“如此,末將領命。”李孝常雖然不知道陸翊有何辦法能夠約束宣州軍,但是卻也知道自己肩上擔負的重任,淮南軍的重心全部壓在他的肩上,不僅僅需要擊潰秦彥,而且要藉助一戰的機會徹底斷掉畢師鐸的後路,逼迫他在揚州城外陷入進退維谷之困境。
倒是陸翊本人沒有那麼多的顧慮,在中和二年正月十七第五都率先和水師出發之後,開始讓向傑派專人給劉威送信,讓其率軍進入巢縣和自己匯合,同時讓陸明整軍做好準備。在李孝常趁夜率軍消失之後,將原本的兩個獨立營分開駐守第二都等軍隊營地,營造出假象。
不過陸翊事實上也沒來得及等劉威作出迴應,十三司就匆匆收到揚州陳武的傳訊,畢師鐸的計策被向傑第一時間察覺,所以原本等待劉威一起出發的第三都立即啓程開始越過巢縣縣界進入和州。一路之上陸翊是大張旗鼓行軍,沿途甚至連斥候都沒有放出去,旌旗招展,人聲鼎沸。這個消息很快就被劉威和揚州方向的畢師鐸的探子察覺,消息開始在兩地迅速傳播。
而已經和劉威匯合並且商議過後續事宜的戴友歸在得知陸翊已經率軍出擊之後,也讓劉威立即率軍跟了上去。他不清楚陸翊爲何讓信使送信去巢縣匯合但是自己卻提前出擊,但是還是敏銳的察覺到了其中隱藏的變故。
這樣一來一前一後兩路大軍紛紛啓程,揚州那邊的畢師鐸開始坐不住了,如果說宣州軍他還不在乎的話,那麼舒州軍也就是最新的淮南軍他可是有着清醒的認識,從薛洋起家開始,這支軍隊從小到大幾乎是一路打出來的,根本不是其他州郡地方軍可以比擬。但是還不等他商議出對策,宣州方向的信使幾乎是一路快馬奔馳闖入營中,告知宣州方向出現舒州水師船隊,大隊人馬登岸開始朝着丹陽而去。
這個消息差點讓秦彥和畢師鐸跌落地面,按照兩人的謀劃,揚州如果一旦出現變故,那麼宣州及其長江以南州郡將是他們下一步的落腳之處,這一點甚至樑纘也都沒有意見。畢竟揚州城屢攻不下之後,他們三人爲首的這支軍隊往何處去已經不得不讓他們費心考慮了。而且事實上畢師鐸也不想待在揚州,這地方作爲淮南道的治所之地,太過於引人注目,隨時會遭受到來自各個方向的攻擊,更別說高駢還沒死,昔年的手段和戰績對於他們的壓力實在是太大。
“大兄,必須馬上南下守住宣州,否則我等根基一失,必然成爲徹徹底底的喪家之犬!”秦彥的話也讓樑纘點頭不已,他們沒有料到舒州軍一出手就直指命門,斷了三人的歸路。
“好狠的舒州軍,好狠的薛洋。”畢師鐸冷靜下來之後嘆息一聲之後道:“這是陽謀,就算宣州乃是虛招,卻也打在我軍的痛處。”
“爲今之計如何?不管是陽謀還是陰謀,宣州斷斷不容有失!”秦彥焦急道:“我立刻分兵南下,截住舒州軍,守住宣州。”
“只怕我等在揚州的時日已經不長了。”畢師鐸點了點頭之後道:“立即命令水師隨行南下,一定要守住採石磯渡口,保持和宣州的通道暢通。”
畢師鐸在確定好策略之後立即讓秦彥趁夜出動往南而去,同時水師也開始從揚州碼頭往南走,準備在採石磯附近江面駐紮。如此一來在水師的協助之下至少秦彥所部能夠安全渡過長江,而且宣州也有水師,只要兩部合力擊敗舒州水師,那麼失去了水師支撐的淮南軍就成了無源之水,將會被逐個擊破。
秦彥趁夜離開原本做的隱秘之極,但是防不住的是原本前來送信的就是十三司的暗線,所以秦彥的一舉一動幾乎全程在十三司的掌控之中。在第五都登岸之後,賀毅所部幾乎是馬不停蹄的開始朝着宣州水師駐紮之地而去,準備在步軍開戰的同時消滅宣州水師。而雷凌親自率領的船隊此時也已經和何勝所部匯合,然後開始朝大運河而去,浩大的船隊在冬日的大江之中縱橫馳騁,周邊金陵等地的州郡水師全部龜縮不出,唯恐觸了這支龐大的水師的黴頭。
雷凌率部北上的速度尚且沒有秦彥快,幾乎在雷凌出發的同一時間,這支年前從宣州啓程冒雪北上的軍隊就匆匆渡江南下,準備返回老巢。而身在馬鞍山的沈勇此時也帶着宣州的十三司人員開始朝着丹陽而去,在途中和黃傑所部匯合,將丹陽等地的情況全部彙總上來。
不過和長江以南雙方都在搶時間不同,陸翊親自率領的第三都所部卻晃晃悠悠的從和州直接往東北進入揚州地界,對於沿途所有的州府也絲毫沒有攻佔的興趣,除了和州原本的人手在高濟的安排下直接舉手投誠,讓隊伍稍稍停頓,等待徐溫前來接收。
而和陸翊所走的和州路徑不同,劉威和戴友歸走的是滁州官道進入揚州,雙方一南一北目的卻一樣,如此一來在分兵之後,畢師鐸所部正感受着越來越大的壓力,以至於一度開始和樑纘商議離開揚州南下搶佔潤州作爲前進基地,將來自北方的威脅擋在長江以北。
畢師鐸騎虎難下舉棋不定,但是城內的高濟卻心思大定,城外畢師鐸分兵,暫時沒有攻擊城垣,等於給他騰出了足夠的時間清理城內的呂用之。在陸翊率軍進入揚州地界的同時,陳武也開始將自己制定的方案交給了高濟和高勳。
“你們舒州軍不就是三萬多兵馬嗎?怎麼還能分兵多處作戰?”和高濟幾乎猜到了陸翊大部分部署不同,高勳有些擔憂道:“秦彥本部足有四萬多人,此前攻城之時一直未曾出兵,本就是作爲後備軍使用,四萬多人南下你們到底有何把握能夠擊潰對方?”
“具體方略我不曾知曉,我只知道,這個方略是經過我家主公點頭同意的。”陳武搖了搖頭隨即道:“將軍也不用擔憂,既然陸翊將軍已經部署那麼他就有足夠的把握,我等要做的就是趁着城外畢師鐸無力兼顧揚州城池的機會,徹底清楚呂用之,除掉內患。如今城內各軍對於呂用之的憎恨已經到了極點,此時發動正是呼應了君心民心,定可一鼓而下。”
“五弟不要多言,此計雖然兇險,但是卻打在了畢師鐸的命門之上。”高濟點了點頭有些讚歎的說道:“此戰之後定要好好拜會陸翊將軍,此等用兵比我兄弟高出不知一籌。”
“明天夜裡,我會以叔父的名義招呂用之前往節度使府,到時請陳將軍主持大局,莫邪營所屬人馬交給五弟率軍解決,至於被呂用之扣留的五千精銳,我已安排人手進去,彼時他們會按兵不動,等待我等收拾完殘局之後調出。”高濟右手一揮,肅然道:“成敗在此一舉,我高家存續也在此一舉。”
高濟和陳武對視一眼之後,紛紛點頭,輝煌的揚州城在今夜也註定走到了最後,這一幕甚至在後續直接決定了整個淮南道的局勢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