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前輩說完這話,盛紅衣驚出一身冷汗。
這話看似平平,卻細思極恐。
這話說明什麼?盛紅衣是徹底聽明白了。
說明神木將青鎖給“吃”了。
是徹底“吃”了,連魂都不剩的那種。
還是無聲無息,不被發現的那種。
如此可怖!
這般一想,盛紅衣再看外面的尋木,就覺得它沾染了恐怖的兇戾氣息,好似隨時隨地都能從那些枝枝椏椏之中蹦出吃人的怪物。
想想她一進青龍冢就大刀闊斧的做了什麼?
盛紅衣不由也有些汗顏,當真是不知者無畏,竟然毫無戒備之心。
然,做也做了,她尋思了一下過程,心中猛然流淌過一絲異樣。
她總覺得她面對的尋木似乎並沒有壹前輩說的那麼神通廣大。
如此厲害的神木,怎麼在她手中顯得有些“面兒”了?
雖然她談不上用尋木指哪兒打哪兒,但她自認自己把尋木“廢物利用”的還挺好。
難道這是她的錯覺?
還是說,那叫青鎖的青龍太弱了?
這種想法一出,就被盛紅衣又否決了。
真正的神獸,再如何弱它都有一個最低的門檻在那兒。
便是這最低的門檻,都是普通生靈許是一輩子都跨越不去的。
再者,青龍冢對青龍一族如此重要,派來守護青龍冢的神獸,怎麼可能弱?
所以,這後面必然又發生了許多事。
讓青龍冢和神木的實力互相削弱?
盛紅衣心思冷靜的逐一分析,耳朵豎着,靜靜聽壹前輩繼續說。
“神木做下此事,青龍一族震怒,便進冢驅逐於它。”
“此時,它們才發現它發生了異變。”
“神木原本的木靈名叫尋真真,自它幻化成形,它一直喜穿白衣,性格單純無害,不喜世俗。”
“可,青龍冢之中的尋真真,卻喜歡穿黑衣,性子也同過去天差地別。”
若不是尋真真的氣息未變,身爲木靈同神木契合度高,壹前輩第一個懷疑尋真真被殺人奪舍了!
盛紅衣卻皺眉,尋真真?
她忍不住摸了摸心口,不知爲何,聽到這個名字,她心口處突然閃過絲絲縷縷的異樣。
細細的,卻似有無數條,一點一點的拉扯着她的心。
她長長吐了一口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一邊默唸着尋真真這三個字,儘量感知這緩緩流逝的別樣感覺。
其實,這異樣的感覺很輕微,居然讓她陡然想起了她見到白蓮時候的情況。
她見到靜客,自然同現在感覺不同,那時候強烈的熟悉感混雜着複雜的情感撲面而來,甚至有讓她熱淚盈眶的感覺。
到了這裡,細微到甚至她不仔細去體察,也許就忽略過去了。
但她卻驀然產生了這樣的聯想。
這還是第一次,也引得盛紅衣不得不重視。
許這就是直覺對她的一種提示?
盛紅衣不得不去考慮,莫不是這位尋真真同黑蓮有舊。
能在黑蓮轉世之後,還能讓現在的盛紅衣有感覺,哪怕再細微,那都不可小覷。
說明她的靈魂深處一直是有尋真真的痕跡的。
她突然想到她之前建造樹屋如此的容易,爲何?
青玄幫忙是一回事?
可如今看來,這青玄已經自身難保了,甚至都想借她身逃出去,那它便是幫她,又能幫多少呢?
她想起她建樹屋之時的那種如臂指使的感覺。
縱使一開始,她試探神木之時,神木也並未攻擊她。
尋真真?
會不會真的如她想的這樣,甚至它其實也認出了她!
“前輩,難道就因爲尋木的木靈性子大變,喜歡穿的衣服顏色發生變化,就推測它異變了?這也太草率了吧?”
盛紅衣覺得這話聽起來很刺耳。
一株神木,最終異變了,說明它變成了惡靈,等待它的是什麼結果?
惡靈,人人得而誅之,而不需要承擔任何的因果。
而“惡靈”二字,盛紅衣已經從壹前輩和青玄兩人嘴裡聽到了。
尋真真,怎麼可以是這種結局?
盛紅衣心中涌現出強烈的不甘願。
壹前輩頓了頓,似乎沒想到盛紅衣會主動開口,青玄也忍不住擡起眼,打量了一眼盛紅衣,這女娃心機頗深,自來有什麼壞水兒都藏在心中,甚少顯露。
她突然說話,雖然這話聽來沒什麼問題,但就是讓人覺得有點奇怪。
可是青玄仔細的打量了盛紅衣,對方臉上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甚至對它還笑着點了點頭,它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不能吧,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同神木能有什麼牽扯,一定是它魔怔了。
壹前輩倒是沒有停頓太久,他同青玄一樣,許是心中同樣產生了一絲疑惑,也同青玄一樣,覺得自己多想了。
盛紅衣再怎麼厲害,修爲和年紀在這兒擺着呢。
她無論如何同神木都不會產生關聯,也沒有任何途徑讓她和神木產生聯繫。
“自然不可能因爲青龍一族的一面之詞,我們就相信神木性子大變了。”
“實際上,它現在狀若瘋癲,不僅被發現無論什麼神魂,它都照搬全收,它還不認識人了!”
“無論是我還是殺神,以前同它是認識的。”
“尤其是殺神,甚至同它很有些交情,可當我們再拿着殺神的遺物去找它的時候,它卻再也辨認不出了。”
“它也不再認識我,仿若成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吸魂怪,若說世上它還聽一人的話,那就是甲!”
雖然覺得盛紅衣突然問話有些奇怪,但壹前輩本來就打算將青龍冢的事情詳細告知,盛紅衣有興趣是好事。
盛紅衣心中的不耐就沒有消失。
自聽到尋真真這名字開始,她再聽壹前輩和青玄對它的描述,不自覺的就起了一絲反感。
既然曾經有舊,難道不應該伺機拯救它一下嗎?
莫不是就將它放在這裡自生自滅?
大概率是吧,畢竟的惡靈了。
“壹前輩,你們打算怎麼做?是否要我幫忙?”
盛紅衣主動提起這事兒,聲音之中有一絲若有似無的緊繃。
若是讓她幫忙滅殺尋真真……
盛紅衣難得的有些後悔,後悔一進來的時候,召喚白虎對付尋木。
她若是表現的平庸一些,是不是不用面對這樣的局面?
這回,壹前輩停頓的時間更久了些,青玄猛一擡眼,眼神犀利的射向盛紅衣。
它目光如炬,似要灼燒殆盡盛紅衣的四肢百骸,看看她心中到底藏了什麼東西。“你爲何如此關心神木?”
青玄能看出的不對勁,壹前輩更能看出來了,盛紅衣畢竟不是旁人,壹前輩同她有一定的信任基礎在。
是以,壹前輩也不來什麼試探的花招,索性直通通問出了口。
盛紅衣頂得住青玄的目光,交情泛泛,她也不會對青玄說什麼實話。
但這個問題的壹前輩問的,她斟酌了一下,最終答了句:
“可能是因爲前輩說到神木與殺神有舊,殺神的焚邪如今在我這裡,我不免產生了些憐憫之心。”
“殺神已經在這個世上消失了,屬於他的痕跡越來越少,能聽到同他相關的人,我不免多關注一些,我相信,焚邪也是這麼懷念它的舊主的!”
本是想尋個圓過去的藉口,但說起這事兒的時候,盛紅衣感覺到了心中隱約流淌過的不屬於她的情緒。
她眼明手快的“抓住”,那是一絲感激又認可的情緒。
她微微挑眉,摸了摸天地銖,它們竟然此時已經幻化成焚邪神劍的模樣,只是縮小成了拇指大小。
盛紅衣摸過去的時候,一股炙熱的暖意混雜着喜悅感激之情越發的明顯。
盛紅衣明白,這是焚邪的情緒。
她說的那些話,它聽到了,並且是認可的。
盛紅衣目光微眯,再睜開,已是更加堅定。
自一開始,她就知道焚邪的來歷,從她接受它開始,便也接受了它的過去。
盛紅衣可能在外人面前並不是好相與之人,但在焚邪一事上表現的“大度”,連季睦都有些吃驚。
要知道,天地銖是本命法寶,焚邪以天地銖爲軀幹,從某種層面來說,它也成了盛紅衣的本命法寶。
一個心中還懷念舊主的舊物,這怎麼能?
可盛紅衣卻並不這麼想。
她沒見過殺神,卻爲殺神同焚邪之間的主僕之情所感動。
被殺神選中,有“迫不得已”需要接受焚邪的原因在。
但,也正是因爲焚邪感懷舊主,盛紅衣才逐漸的心甘情願讓天地銖成爲它的軀體。
有情有義的寶貝,它不會背叛殺神,以後也不會背叛她的。
便是盛紅衣從未阻止過焚邪感懷舊主,但殺神在這個世上留下的痕跡還是太少了。
或者說,在焚邪心中,那些個與殺神有舊的人、事、物也分了三六九等,有喜有惡。
好比面對壹前輩和光昌的時候,焚邪可沒什麼反應,比較漠然。
然,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今日突然提起了尋真真的名字,焚邪居然主動表現了它的親近。
這說明什麼,說明尋真真在焚邪這兒留下的印象比壹前輩和光昌好多了。
焚邪乃是殺神之寶,自有靈性,已不可以簡單的等級劃分界定。
殺神已入神界,所以焚邪堪比神物。
這般神物,有自己的喜好很正常。
焚邪此舉,無疑就是對尋真真的力挺。
如此說來,盛紅衣越發不信尋真真已經變成了惡靈。
若是惡靈,焚邪還會這麼喜歡它嗎?
如此,盛紅衣心中乍然有一個念頭紮根,萌芽,終至野蠻生長。
她要救神木,爲了殺神也爲了她自己。
她願意救它,她想救它。
盛紅衣如此一說,壹前輩好半晌都沒有應聲。
盛紅衣能感覺到紅珠子之中,壹前輩的打量。
用殺神架題,壹前輩在盛紅衣剛說起這一茬的時候,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盛紅衣這般說,無論是真假,壹前輩都會聽。
對殺神,除了那許許多多年冤家似的深厚交情,在無人所知的角落,在壹前輩不敢承認的內心深處,壹前輩其實清楚的知道,他對殺神有深深的愧疚。
這愧疚,太深了,深到以後再難有機會解開了。
因爲,殺神不在了。
如此情況之下,壹前輩竟然罕見的失了說話的興致。
青玄此時的臉再次黑了,它敏銳的感覺到,事情在變化,可能即將要變幻到它不喜歡的方向去了。
它龍目圓瞪,“嚯”一下自地上爬起來了。
它自是不敢對着壹前輩隨意造次。
它兇狠的瞪視着盛紅衣,一字一句幾乎從牙縫裡蹦出來:
“盛紅衣,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居然在這兒說起了神木的好話?”
這裡是哪裡?
這裡是青龍冢。
那神木同它青龍一族已經不共戴天。
當着它的面,說神木的好話?
把它置於何地?
這便等同於對它的背叛!
原先以爲她是個腦子聰明的,沒想到是個外強中乾的。
當它是死的?
哪怕那龍臉欺近,都要噴到她的臉上了,盛紅衣也沒在怕的。
她看向壹前輩,執拗的要一個說法。
就在盛紅衣再次看向紅珠子的時候,壹前輩輕嘆一聲:
“原本,我們的意思是想合力驅除了惡靈,再商議一下如何讓青玄借你之手出去,但如今,你既然不願,那計劃還得再次變更一下。”
話落,青玄氣憤的看向紅珠子,氣急敗壞的怒吼:
“我不同意,惡靈必須除去,否則我青龍一族的亡族之仇如何算?!”
壹前輩“呵呵”冷笑,完全沒有面對盛紅衣的好口氣:
“別在這兒大吼大叫了!怎麼,說得好像你一人能把惡靈除了似的。”
“你若是真有這等本事,也不用尋求我等的幫忙了。”
“既然自己沒法處理,那便主隨客便吧!這事兒,你說了不算。”
青玄的咄咄逼人,在這一刻引起了壹前輩的反感。
青玄氣了個倒仰,是真的倒仰,盛紅衣就見這條青龍突然直挺挺倒了下去,特別乾脆。
她嚇了一跳,若不是心中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必定是要好生看看熱鬧的,如今聽了壹前輩的話,盛紅衣還有不少不解之處:
“壹前輩從一開始選擇我,就是因爲我能召喚神獸之力?”
到這地步,壹前輩倒也沒有瞞着的意思: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