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最終同季睦上路了,俞定沒走,不過,他出城送了他們一程。
三人一路疾行,走了一條李玄風指點的路子。
這一處地界,果然沒遇到什麼攔路的不速之客。
一路不間斷的疾行約一個時辰後,三人才終於停了下來。
到此,他們也算鬆了口氣,這裡已是距離魍死城百多裡了。
俞定先一步戒備的環顧了四周一圈,他查探的很仔細,半晌,他收回神識,才道:
“這裡應該沒什麼危險了。”
他向兩人抱劍拱手:
“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待鬼門開之前,我再去鬼門城同季兄、紅衣會合。”
他這些日子在幽冥界歷練不少,倒是並不想立刻就去鬼門城。
這一回是因緣際會,他有機會來這裡,還能搭上紅衣的順風車,跟着一道回去呢。
往後,興許得等他死了,或者修爲到了煉虛以上,五行解離,神魂離體之時了。
對於劍修,俞定可不做這種不切實際的美夢,煉虛以上的劍修,他們劍盟公開記載的盟譜之中,就沒有過!
所以,下回來,大概率是他死了。
他自然不想浪費這等活着來遊歷的好機會,還想多走幾個城池呢。
盛紅衣和季睦紛紛拱手,也同他告別。
季睦這些日子同俞定交情越來越深厚了。
這實屬正常。
在弱溺谷之中,兩人有多年相伴的情分在,加上兩人都是劍修,性子還有不少類似之處,便更加志同道合起來。
如今兩人的關係看起來同俞定與盛紅衣還要親近些呢。
三人行完禮,季睦就面色淡淡冒出一句話,無話不可問,內容有些炸裂而他不自知:
“俞兄,要不要凌霜出來同你道別呀?她這會子在靈獸袋裡哭的傷心呢。”
盛紅衣眼睛一亮,饒有興趣的瞥了一眼季睦腰間那個白色的錦囊。
那是一個靈獸袋,裡面是有主兒的,就是凌霜劍蘭了。
她撫摸着自己光滑的下巴,愈加同魍原有一種說不出的神似。
怎麼,在她不在的日子裡,是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有趣事情?
她眼瞼微擡,又看向俞定,眼中那炯炯好奇的光芒看的俞定想掩面遁逃,太刺眼了有沒有!
而他也確實這麼做了。
“咳咳,不用了不用了,我……我還有事,你倆路上注意安全,我先走一步了!”
是什麼逼得一個一往無前的劍修落荒而逃的?
答曰:
是求而不得的愛情。
盛紅衣看着已是化爲一溜兒青煙飄走的人,無趣的收回目光。
“俞兄真沒意思,不解風情麼不是?”
話是這麼說,不過盛紅衣的語氣是不以爲然的。
想想凌霜劍蘭真是癡心一片啊,這都多少年了,她還擱這兒糾纏呢。
足可見俞定在弱溺谷的日子,也不好過。
她聽榕汐和金朵兒同她說起的話裡,算是把凌霜劍蘭在弱溺谷的表現給拼湊出來了。
凌霜劍蘭記吃不記打,自己還未康復呢,知道俞定在榕樹林中,拖着病體數次鬧騰着要闖榕樹林。
不過,榕汐不是金朵兒,可不慣着她,她來一次,但凡榕汐在,那都是見一次打一次的。
後來,季睦醒了,便將凌霜劍蘭收回到靈獸袋約束着?未嘗沒有幫俞定解圍的意思。
這回,居然還哭上了?
這是仗着她師兄季睦是個不擅同人爭辯的?
所以,可勁兒作?
季睦此人,平日看似倨傲,讓人很有些距離感,可是實際上,他只是相當慢熱而已。
而對於女子,他更是迴避的緊,因爲在他看來,他實在是不知,近者如家族裡的那些個姐妹姑姑,遠者如宗門內的同門師姐妹,都在想什麼。
而他之所以能同盛紅衣相處的不錯,一來麼,兩人志同道合,這極致的親靈之力,是他們共同的秘密。
有共同秘密在前,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比其他人要近。
另外,他二人脾性還算相投,簡而言之就是有事說事兒,沒事兒的時候互不干擾對方,這種狀態對二人來說,都很適宜恰當。
後來,隨着日久,兩人便相處的跟親兄妹沒兩樣了。
便是凌霜劍蘭同盛紅衣沒有之前的齟齬在,盛紅衣也是個護短之人,若是有外人同她師兄槓上了,她肯定偏袒師兄的。
盛紅衣此話一出,果然,季睦不解的眉頭深鎖:
“俞兄怎麼跑了,被凌霜的哭聲嚇跑的?”
盛紅衣:“……是啊,不然呢!”
師兄就是太老實正直了,剛剛還一本正經的告訴俞定呢,這要是換成她,一準兒偷偷把凌霜放出來看看熱鬧唄。
話說回來,她喜歡看熱鬧只是小愛好,她主要還是爲了俞定着想嘛。
這人生漫漫,誘惑挫折何其的多,若是連凌霜這樣的,俞定都沒法子搞定,那何談什麼往後?
她是在磨礪俞定的劍心尼。
盛紅衣在心中給自己找補。
離開了枉死城,離別愁緒也淡了,一路上也沒有遇到什麼危險,她和季睦此行最大的目的-虛無丹,也達成了。
距離鬼門開還有一段時間,路上時間儘夠了,也不需要着急,是以這會子,盛紅衣心靜了下來,心情還算好,閒着無聊,她身邊又沒別人,也只得拉着師兄東拉西扯。
季睦還是一臉困惑。
他興許這輩子都沒法理解凌霜有什麼好哭的了?
是見不着了還是咋地?
再說了,就算見不着,又能怎樣?
凌霜又不是幼童,需要人照顧麼?
這麼脆弱的心境,也就是運氣好,纔有這般的修爲,嘖。
盛紅衣順着道兒往前趕路,眼角餘光瞥見季睦那般就知道師兄是什麼情況。
定然他是覺得,凌霜這種以愛情爲精神食糧的“戀愛腦”很顛覆他的三觀吧。
可讓他不管凌霜,以季睦的責任心,大約是做不到的,畢竟凌霜現在可是他的靈獸。
“要我說,你把凌霜放出來,我替你教訓她一頓!”
盛紅衣故意道,她反正在凌霜面前邪惡慣了,她知道她說話凌霜是聽得到的,否則,她也不會知道俞定要走了,哭了一路。
盛紅衣話落,身後一陣沉默,她也不急,等了一會兒,季睦才欲言又止的求情:
“呃,師妹,凌霜她不哭了,說再也不敢了。”
他感覺自己的頭隱約抽痛,他忍不住開始回憶師父對他的教導,對於女孩子,他應該怎麼着來着的?
……糟糕,時間太久了,師父指點的功法之流的他都能記得很清楚,唯獨這些“廢話”,他已經很久不用面對家族之中的姑娘們,已經忘的差不多了。
至於師妹……呃,季睦愧疚的看了盛紅衣的背影一眼,他時常忘記師妹是個姑娘家呢。
於他而言,師妹就是師妹,這只是個稱呼,在他心中,只有一個師妹,不分男女。
他們之間的情誼也同男女無關。
愧疚之餘,季睦覺得,這事兒也不能完全怪他。
紅衣,哪有一點兒他這麼多年見過的其餘姑娘家的影子啊?
當然,據說盛家紅衣,在白霞城那是數一數二的美女子。
可,季睦對於美醜本來也不甚在意。
再說了,他家師妹縱使貌醜無鹽,又有誰敢欺辱於她。
也不瞧瞧她背後站着誰。
不提他和師父,盛紅衣自身也足夠強悍。
她性子剛起來,莫說玄塵門季睦接觸過的那些同門師兄弟能與之媲美了,就是以剛正聞名的劍修都不是她的對手。
瞧瞧俞定……
季睦何等敏銳,他能感覺到俞定同紅衣說話的時候,就會不自覺的全身緊繃,等到閒聊或者喝酒的時候,才逐漸鬆弛。
卻說,盛紅衣和季睦這邊悠閒趕路呢。
那邊俞定回城卻沒來時那麼快了。
這劫雷過後,厲害的,出世不出世的大佬們幾乎都趕到了。
他們沒想到的是,他們好奇的人和事兒,該走的走,該結束的結束了。
俞定小心翼翼的避開人羣,他尋思着回城打聽些情況,得到些第一手的消息再告訴紅衣他們。
等俞定到了城外,已是又過去近兩個時辰。
本是臨近中午出的城,這會子已是戌時了。
夜色給昏沉的夜色染上了更加陰暗的溼冷,不過,在俞定這等修士的眼中,能清晰視物,並無什麼影響。
俞定修習的劍法本就是冰寒屬性的,當年,盛紅衣的一卦,讓他最終不僅死裡逃生,且得到了最適合他的寶貝,弱水河中的寒冰魄。
五十年,他雖然在弱溺谷之中沒有什麼時間流逝的感覺,可寒冰魄倒是沒有消極怠工,已是同他的劍意徹底相融。
正是因爲寒冰魄的存在,俞定在這幽冥界過得其實非常輕鬆愜意。
無需什麼費盡心思的僞裝,只需將劍氣稍稍溢出些來,旁人就不會懷疑他不是鬼修。
甚至,因爲寒冰魄本就是他從弱水河所取,如今他進出弱水河,已是沒了任何的滯澀。
這就是屬於他俞定的機緣。
今日,城中這一切,甚至前些日子,季睦同盛紅衣相繼外出,俞定不是沒有猜測。
不過,個人有各自的機緣,正如紅衣與季睦從不窺探他的機緣,看他俞定在幽冥界如魚得水,卻也從未打探過任何,俞定投桃報李,自也尊重自己的朋友。
他踽踽獨行,卻是耳聽四面,遠遠近近的聲音,都被他盡數收到了耳中。
聽了一陣,俞定就放心了。
猜測什麼的都有,倒是有人猜測到渡劫之人已離開,可,猜到又如何?
紅衣早就杳無音訊,他們完全無跡可尋好嘛?
他心中一鬆,準備先回城,再同李掌櫃打個招呼,休整兩日,便準備再出去轉轉了。
殊不知,李掌櫃現在可不在店裡呢,而是被叫走了。
那邊廂,魍原已經和李玄風槓上了。
中間縮的跟鵪鶉一般的是可憐的卞城王。
這裡是枉死城的一處密室,是卞城王專門收藏寶貝的地方。
然鵝,現在外面那麼多人,原爺又開口讓他找一個“絕對隱蔽”之所,他還能把這兩人帶到哪裡去啊?
誰能告訴他,他爲什麼最近這麼倒黴,流年不利麼?
這是他的地盤吧?
可是,他追隨的老大和他看得上眼放在枉死城的下屬怎麼就對上了?
而且,最詭異的是,他們氣勢驚人,他一個也不敢惹。
至於紅姐去哪兒了,他也不知道啊。
他往後又退了一步,想把自己再縮小一點,卻一腳踩到了一個東西。
那東西“哎……”一聲急促的叫喚又迅速消音了。
他低頭一看,哦呵,牛六這個死傢伙,比他還菜,居然敢膽大包天的躲在他後面!
真是反了天了。
他惡狠狠的瞪了它一眼,一腳踢開它,現在還不是收拾它的時候,先記着賬,回頭再說。
順道,他豎着耳朵聽這兩人都在說什麼呢。
“真有你的,多大歲數了,裝什麼可憐呢老李頭!”
魍原覺得自己已經氣的失去理智了,他是眼睜睜的看着老李頭用裝可憐的法子騙到了一個“乾爹”身份?!
他想攔都攔不住。
畢竟,那時候,他確實是因爲煉製虛無丹,耗損了精力,正值同盛紅衣分開,爲了徹底一點,防止自己娘們唧唧的忸怩,他便在切斷了和盛紅衣的聯繫後,直接動用了復原禁法。
凡是些禁法,都是有其弊端的。
此法,能讓他縮減百倍復原時間,但復原過程極端的痛苦,並且不能停止。
一旦停止,力量反撲,不堪設想。
此時他的虛影和李玄風面對面而站,他恨恨道:
“藏的真夠深的你,你是不是算計我了?”
這死傢伙,從他一來幽冥界,他就特別不喜歡他。
他是魍鬼,本就是污濁低賤之輩,他偏生便是來了幽冥界,除了滿身血腥,他那身正氣簡直要閃瞎他的眼。
便是他們實力懸殊,可他仍然覺得那什麼“浩然正氣”有一股熱力,稍不留意,就會被炙傷。
不過,殺神可喜歡他了。
覺得他像他呢。
今天,他算是真的看清楚了李玄風啊。
他何止一點點像殺神啊,簡直連這奸詐狡猾的樣子也和殺神一模一樣。
他定然是知曉他不能隨便亂動,才趁機騙了盛紅衣做閨女的。
絕不是他說的巧合,這世上哪兒有那麼多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