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紅衣是隔日到了中妖城,還未入城,已是引來了門口的騷動。
蓮池入城前給麒南還有盛玉妃都傳了信。
待到蓮池的飛行法器蓮舟快到之際,蓮池就已經發現城門口盛玉妃和麒南等人的身影。
蓮池嘆了口氣,傳信之時,只道盛紅衣身受重傷,並未敢說清楚傷勢如何嚴重。
然,這般輕描淡寫的一句,已是足以讓盛紅衣的親友方寸大亂!
而今盛紅衣這情況,既不好下來,也不好讓太多外人知道內情。
這是妖城,盛紅衣的名聲或許不夠顯赫,可她在人族,卻早就聲名遠播,加上她背後的門派和家族,若是知道她如此,恐有人生出事端。
蓮池既然已經做到這一步了,送佛送到西,至少在盛紅衣還在她的“看管”之下時,自是要將她安排妥當。
遂,她沒再多說,只是傳音給麒南:
“煩請城主讓我們進城!”
麒南微愣,下意識看了一眼盛玉妃,隨後便給了回覆:
“好!”
隨即,那蓮舟閃現一瞬,便直接沒入了。
盛玉妃臉色頓然煞白,紅衣……
她一言不發的往城中飛掠!
麒南跟在她身後:
“你不要擔心,有蓮池住持和我在,紅衣不會有事的!”
這話也是麒南對盛玉妃趁機示好的意思。
他倒不會真的有多關心盛紅衣,盛紅衣受重傷又如何?
說句冷血無情的話,如今盛紅衣在他的地盤,許是正是玄塵門和盛季兩家求到他的時候。
或許,盛焱的事情有轉機不是……
然,麒南想的挺好,只不過盛玉妃壓根連搭理都未搭理他一下。
她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妹妹,沒有親眼見到紅衣之前,她懸着的心都不會放下。
再者說了,麒南又是什麼可信之人?
真情也好,假意也罷,盛玉妃壓根不在意。
而今這個時刻,她甚至都聽不見他在說什麼。
終於,盛玉妃衝進了城主府。
迎面白騰見她一陣風似的進來!
它還未知這事兒,而蓮池進府,想要規避衆人,太簡單了!
白騰正想打招呼,就見盛玉妃臉色極爲難看的如一陣風飄過去了,壓根沒看見它。
白騰:“……”
它本能的覺得很不對勁。
這樣的盛玉妃它沒見過,是遇到什麼大事了?
其實,麒南的心思除了白騰還能摸出一二,其餘便是在城主府住着的妖也不太清楚。
但大家都很喜歡玉妃夫人。
怎麼說呢,玉妃夫人性子好,而且玉妃夫人是醫修,師從人域玄塵門下一個很有名的醫修世家戴家。
也不知道誰先開始的,平日裡,大家有個什麼小病小痛,便會去找玉妃夫人。
玉妃夫人心善,無有不應,而且藥到病除,很是厲害。
妖修雖然有強悍的肉體,但也不是說不會生病。
尤其,妖們日子過得實在是糙,只要不是危及生命,它們平日大多時候反應遲鈍。
流血就流血,痛就痛一會兒唄,大家不都是這麼扛過來的。
可,玉妃夫人來了以後就不一樣了。
她醫術高超,溫柔可親,雖然是個人修,可對它們妖們一點沒有歧視之心。
妖們表達好感和好奇的方式也很簡單,就是無論大傷小傷,家中無論是幼崽還是老妖亦或者只是認識的朋友妖,都拉出來在玉妃夫人面前溜圈。
白騰最明白它們的心思,妖族心思單純,玉妃夫人和善,時常還會塞點藥丸之類的給它們強身健體。
一來,它們喜歡玉妃夫人,就想同她親近,二嘛,就是來騙藥丸的。
當它看不出來麼?
有的妖得了藥丸根本不吃,而是藏起來,當個什麼寶貝似的。
妖族,天然覺得人族的靈丹妙藥相當神奇。
白騰下意識就跟着盛玉妃的腳步往裡面走。
卻是被身後的麒南一把拽住:
“幹嘛去?有你什麼事兒?”
白騰一回頭:“……”
它頓時明白可能真的發生大事了,而且是機密之事,它站在一邊,沒再說什麼,目送麒南也跟進去了。
心中不免琢磨,能讓玉妃夫人這般的大事,難道是紅衣小姐有什麼不好的消息了?
饒是心中揣測,白騰還是知道輕重的,城主府妖來妖往不少,玉妃夫人跑進來,造成的動靜也不小,它還是去看看,別讓有的妖不知輕重,胡說八道。
那邊,盛玉妃已是看到了盛紅衣,她看到她妹妹之時,蓮池已是三言兩語將事情說了一遍。
寥寥幾語,就囊括了她妹妹一條命!
此時的盛玉妃只覺得自己若被大錘狠狠砸了,骨頭寸寸崩裂,撕心裂肺!
她有一瞬整個人是蒙的,接着是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呢?
紅衣走出家門的時候,是言笑晏晏的,還同她說,她很快就回來了。
後來,雖然紅衣沒有趕回來,可消息是不間斷的。
她是來鬼門接紅衣的呀!
怎麼能接到一個這樣的紅衣呢?
不可能的,這不能是她妹妹!
可,那眉眼,就是妹妹啊。
對,她可以救她。
她匆忙摸出她的醫箱。
她師從戴家,甚至因爲紅衣的恩惠,她去過玉羅峰的家族秘地蜜壇試煉過,在那裡她得了點化,也因此她的醫術更加精進!
她救了很多人,沒道理救不了妹妹!
她摸出她的金針,九針術她如今已是小有火候。
她的師父戴三誇過她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她用顫抖的手捏着針,就要往盛紅衣的百會穴扎去!
此穴三陽五會,屬督脈,遇到瀕死之人,有起死回生之效。
只是她的手如何也不能穩住,顫顫巍巍,劇烈的打着哆嗦,其實,不止是手,她整個人都在哆嗦而不自知。
下一刻,她被人按住了手。
她擡眼,是蓮池大師悲憫的臉:“玉妃,沒用的,我有幾位好友,已是判斷過她的情況了,她們也出手保了紅衣一把,而今她的情況,已是……最優了!”
多日的相處,兩人之間對對方都有所瞭解。
蓮池知道盛玉妃對盛紅衣的感情。
盛玉妃也知道蓮池對她多有照拂,從不打誑語。
“那……我我我有五聖蜜!”
她的聲音沙啞撕裂。僅僅一會兒,她已是雙眼赤紅,瞳孔之中似起了狂亂的風暴。
五聖蜜號稱能治天下所有的傷,也出自玉羅蜂一族。
她癡癡的看着蓮池,可惜,她終究失望了,蓮池輕輕的搖頭。
她一言不發的轉過身去,突然手指靈活起來!
九跟金針在她手中若隱若現,游龍走鳳,九針聯動,只一瞬,便往盛紅衣的各個穴位精準的扎去!
其實九針術,最難的便是九針同時動作。
盛玉妃雖然已是學成,但九針聯動,她還未有機會實踐過,且之前嘗試之時,她的神識還不能很好的控制住九針。
然,今日,是她做的最好的一次,而她做夢也沒想到,第一次的九針聯動,是用在自己的親妹妹身上。
她寧可一輩子沒有讓她九針聯動的機會,也不想用在親妹妹身上!
她不信蓮池的話了!
她就是要親手試一試。
蓮池沒再阻止。
身後跟進來的麒南一直沒說話。
他只是注視着盛玉妃。
一個盛紅衣,讓盛玉妃癲狂成如此模樣?
那若是盛焱被他強行奪來,她又會對他做什麼呢?
他其實不理解,不過是姐妹而已,盛玉妃何必如此看重?
這種強烈的情感,真的不是軟肋麼?
然而,此時此刻,無人能回答他,他也不需要別人的回答。
有的時候,用眼睛去看的,比人說的,要真實多了!
半個時辰後,盛玉妃的臉色已近透明,她頹然的鬆了手,癱軟在地。
她的神識損耗過大,已是受了神識之傷。
傷可以癒合,令她絕望的卻是盛紅衣。
九針無論如何動作,都如泥牛入海,她無能爲力……
蓮池長嘆一聲,拍了拍盛玉妃的肩膀,一言不發的出去了。
她體貼的將空間留給盛玉妃。
轉過身之時,她臉上不無隱憂,盛玉妃如此,待得靜客出關……
走出門,麒南站在院中。
他轉過身對着蓮池,一貫的很有禮貌:
“大師,茲事體大,兇手如何,您這邊是否知曉,事情的前因後果還得您詳細說一說,盛紅衣是玄塵門的精英弟子,咱們自是要有個交代的。”
其實,麒南心中並不緊張,這盛紅衣可不是在他地盤出事的,所以同他關係不大。
他也就是盡一盡表面的責任,再者,他同盛玉妃的關係瞞的過旁人,瞞不過蓮池。
哪怕是他生性冷血,在知情者這兒,他自認還是要稍稍僞裝一二的。
蓮池瞥了他一眼,把一切看的分明。
麒麟王,一個十階大妖,心繫麒麟族的復興,絕不可能沉溺於兒女私情。
縱使有一點喜歡,那也比不得他心中本就看重的那些利益。
畢竟,一份兒女私情,除了讓他耽於軟弱,進而影響到他一生的復興使命,沒有什麼好的影響。
孰輕孰重,麒麟王最是分得清楚。
好在,盛玉妃是個聰明的孩子,心中固守着清明!
她無意更無心拆穿對方,她一個方外之人而已。
她一擺手:
“還請城主移步客廳,貧尼這就將此事悉數告知。”
麒南點點頭,跟着蓮池一道走了,半途,他扭頭看了一眼,屋子的門緊閉,什麼都沒看見。
但他知道,那盛玉妃已是心碎至極。
他繼續往前走,臉色如常,不再回頭。
中元節鬼門將開前一個時辰內,魍原幾人終於一前一後陸續趕到。
此時,季睦已是知曉了一切,圓月到底是沒有抗住季睦的洞若觀火,他本想出去,但因爲盛紅衣的交代,圓月到底攔住了他!
圓月絕不能對盛紅衣食言,這是她固守的底線!
季睦本就心神不寧,本就不安到極致的心在看到魍原等人之時,達到了頂峰。
魍原等人一來,既沒有看到守正,也沒有看到盛紅衣,一切都明白了!
“守正,去了人間,應該是去圍堵紅衣了!”
魍原的臉隱在暗處,語氣聽似平靜,實則壓抑。
秦廣王不可置信:
“怎麼可能?它是從衡蕪鬼城出去的?”
“可衡蕪鬼城如今的方位……”
秦廣王皺眉。
衡蕪鬼城又順着弱水漂泊到了別處。
而盛紅衣是在鬼門的。
出去也就這幾日。
守正失蹤也沒多少日,以守正的腳程……
“它如何能追到紅姐?!”
魍原沉默了一會兒,沉沉道:
“如果,守正不是守正,而是它的主子呢?!”
魍原到此,才終於算是通曉了一切。
他沉痛的閉眼,他就一直覺得奇怪,按照那人心思狹隘,錙銖必爭,睚眥必報的性子,怎麼會沒有注意到盛紅衣!
可誰也沒料到,他會做到這一步。
其實他以前有想過,可……
此時,魍原心中除了悔恨,再沒有其他的想法。
他的身形毫無預兆的淡去,消失在當下。
他要出去看看!
雖然,隨意出幽冥界對他損害過大,於他接下來的計劃並無益處……
雖然,他心中已有不好的預感……
可不看一眼,他心不安。
秦廣王沒出聲,身影隨之淡去,紅姐還不至於讓他這般出鬼城,可,出去的還有原爺,而若是遇到那位……
那就全完了!
黑風一扭頭,眼面前只有他自己了,李玄風竟然也跟出去了!
他頓了頓,沒動彈,他同盛紅衣的交情尚淺。
他扭頭看了一眼季睦失魂落魄的模樣:
“阿蘭她們呢?”
雖然他知道時機不合適,可他更惦記自己的妻女。
季睦恍惚的看着黑風,一時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黑風上前一步,一掌拍在季睦身上,自掌中一股力量灌入季睦的身體,陡然讓季睦即將崩潰的心神穩住了些。
季睦眼神清明瞭些,黑風才道:
“鬼門馬上就會開啓,你也別給圓月城主找麻煩了,也對你自己不利,再說,那種層次的鬥爭,連我都不敢參和,小子,信我。”
盛紅衣的命數如何,便是魍原其實都無力迴天,季睦便是粉身碎骨,也改變不了任何事。
季睦木木的看着黑風。
黑風的話,季睦聽進去了,也明白黑風的善意。
只是,這一刻,他從未有過這般的痛恨自己。
爲何自己不夠聰明,在師妹離開之時沒有察覺。
爲何自己不夠強大,不能保護師妹,哪怕是盡一點力都比在這裡什麼都不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