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夥兒把酒同歡,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時候,盛紅衣倚靠在牀上啃着白玉蘿蔔。
灰灰敢怒不敢言的縮在一邊,間或對着盛紅衣偷偷的瞪眼睛。
盛紅衣只當沒看見。
只是她心裡感嘆,這麼多年了,灰灰一點長進都沒有,還是隻喜歡吃這破蘿蔔?
話說,這玩意兒有什麼可吃的,不過就是一點水分,裡面的靈氣幾近於無?
味道麼?
吃來吃去都是蘿蔔味。
盛紅衣又掃了灰灰一眼,越看越嫌棄,越看越覺得辣眼睛。
真是,看它現在的樣子,居然開始穿金戴銀起來,模樣越來越像它家那個族長灰珏了?
可模樣像了,怎麼這做派還是如此?
她就沒見過灰珏吃白玉蘿蔔!
更不會偷偷對着人翻眼睛還被人抓包!
真是沒出息,這往後,要是被灰珏看到,究竟得說是灰灰沒品味還是養着它的盛家沒品味?
這是個問題!
雖然吧,她姐和盛焱好像都不理中妖城的麒南呢,但她們盛家更不能讓人看輕了去。
尤其是麒南以及麒南的身邊人。
百年記憶的起初,她可記得清楚呢,當年,宗門內的元嬰長老和兩位師父以及她爹親自去接她回家,那麒南說什麼來着?
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他對她盛紅衣不錯,在他的地盤對她盛紅衣照顧有佳,是有恩情的。
明眼人誰看不出,那意思多少有點挾恩以報了。
從這個角度來說,盛紅衣倒是徹底看出了麒南的不要臉來了。
畢竟,盛焱這事兒,還沒找他算賬呢,他就又好意思腆着臉湊上來呢。
他這般做,以旁觀者的角度看,也算了然。
他麒麟一族想要復興,大概是想要依附強大的勢力。
妖族也有屬於自己的門派,盛紅衣不知曉麒南有什麼考量,但他想要同玄塵門交好之心昭然若揭。
不過呢,盛紅衣眯了眯眼,他想同玄塵門交好是一件事,盛紅衣不會干預也沒資格干預。
但總不能逮着一頭羊不停的薅吧?
上回是她姐,藉着她姐的肚子生了盛焱?
這一回,蹬鼻子上臉拿她當跳板呢。
盛紅衣眯了眯眼,很不爽。
但她自己知道自己,弱的很,暫且理會不了這些事兒。
但,這筆賬必須是給麒南記下了。
想到麒南,她看了自家姐姐一眼,沒想到盛玉妃時刻注意着盛紅衣呢。
盛紅衣目光過去,立刻被盛玉妃察覺,她立刻迎上目光,姐妹倆對視一笑。
盛紅衣收回目光,這些年,好在她姐活的很清醒。
不僅是她自己,瞧瞧紅蛸,還有灰灰,尤其是紅蛸,和百多年前相比,簡直判若兩人。
她姐不僅自己活明白了,帶着身邊人也越來越明白了。
如此,盛紅衣對她姐,終於算是放心了。
便是盛紅衣百年未醒,但因爲在睡夢之中,也有人講着外面的事情。
百年,整個荒原大陸已經徹底亂了。
動亂的根源還是出在魔域,當年的靈根換取術到底是被道門發現了端倪,這如何能忍?
以這件事爲引子,便引發了道魔之戰。
自此,便沒有平息過,並且還把妖族和幽冥界拉入了其中。
不過,妖族和幽冥界,同道魔兩域不同。
道門,自是同仇敵愾對抗魔門,魔門也是前所未有的強硬,大有同道門硬剛到底的意思。
可妖族和幽冥界就顯得很“模棱兩可”了。
它們自成派系,各有支持。
這樣的做派使得它們內部已是先亂了起來。
還有佛域,佛修本就少,雖然十大宗門,佛宗佔二,可佛門子弟的修煉方式同其餘修者都不同。
如菩壇庵這樣的大門派,其中大多弟子,都只是普通或者低階的僧侶罷了。
佛門求緣,講究因果和佛緣,有人一朝開悟,修爲便能一日千里,而有的人,興許一輩子都沒求到佛緣,只能是個普通人或者修爲不高的佛僧。
佛門的人雖少,但世間紛擾,豈能讓他們獨善其身。
自也被拖入渾水中,被攪擾的厲害。
魔佛本就不睦,佛家看不慣魔族的濫殺無辜和放肆狂妄,魔族更受不了佛家的假慈悲。
本就有恩怨在,想不將佛修牽扯其中也不可能。
世道亂了,盛紅衣對此沒什麼看法。
一則,她受傷多年,這事兒她沒機會參與。
但事情既然已經成了現在這個模樣,那除了應對沒有別的辦法。
再者說嘛,盛紅衣在外多年,其實已經隱約感覺到潛藏在荒原大陸還算平靜的表象之下的暗潮涌動。
比如一開始盛紅衣就清楚那換取靈根的邪術。
這種事情一旦爆出,便是生死大仇,必然是會引起天下動盪的。
道修的資質絕大部分都是依賴靈根的。
換取靈根術便是在斷道門的傳承和根脈。
這要是能忍,那就奇怪了。
此後,不對勁的還有那些個天外飛石。
原本,盛紅衣在魔族見到的魅鬼以爲只是個例,結果它們在幽冥界分明已成氣候?
而這事兒居然還牽扯了神界之人。
那位守正的主人究竟抱着如何的心思?
盛紅衣不知!
而且,當年,那人斬殺她時,盛紅衣總有一種感覺,他似乎在確認她的身份?
她能有什麼身份需要讓一個神界中人確認?
這些都是謎,然,這麼多的事端,似乎都在預示着荒原大陸的混亂。
盛紅衣心中浮想聯翩,臉上倒是未有什麼表露,白玉蘿蔔吃的起勁兒着呢。
恰是飯吃了一多半,外面便有執事弟子笑吟吟的進來道:
“峰主,師兄,師姐,各位前輩,鬆崖掌門聽說紅衣師姐醒來的消息,過來探望了。”
話音未落,門外已是走進來兩人。
前面那人墨發美髯,端的是仙風道骨。
這便是玄塵門的鬆崖真君了。
後面那位穿着白袍,容色斯文俊逸。
衆人連忙起身相迎,相互見禮,盛紅衣也想起身,被鬆崖掌門一擺手給阻止了。
他笑道:
“紅衣醒來,是件大喜事,你放心,孩子,殺了你的那守正雖然死了,但玄塵門一直未放棄繼續追擊兇手,定要有個說法,不會讓你這苦白受的。”
盛紅衣聞言擡眼看了一眼鬆崖掌門,這位掌門,她是第一次見面。
百多年前盛紅衣在外遊歷之時,卻聽說過他的傳言。
他的風評,只能說比較兩極分化。
有人說,他端方持正,鐵面無私,可也有人說他不近人情,喜怒無常,自他繼位,有不少做派同前任掌門截然不同,更加的鐵腕無情。
然,聽來的傳言到底不能盡信,今日她盛紅衣同鬆崖掌門第一回見面。
盛紅衣剛醒,掌門人便親自來探望,足以說明他對秀水峰的重視。
而且他一開口,便說起了守正的事情,代表他是真的記得她盛紅衣的事情,而不是隻是空洞的敷衍做戲。
盛紅衣覺得一個掌門能做到這般地步,足可見他心思細膩,並不是那種眼中只有權勢,極端冷漠之人。
盛紅衣曾經是不想加入宗門的,後來,她找一個師父,也是爲了尋找一個靠山罷了。
這會子,她倒是覺得,加入宗門也不賴。
師父和師兄都同她親近不說,便是掌門人雖然看起來嚴苛一些,但便是同她一個小弟子說話,盛紅衣也能感覺到掌門對她的認可和重視。
盛紅衣順勢作揖叩謝大恩:
“弟子給宗門添麻煩了!”
鬆崖身後的人是凌躍,正一峰首席大弟子,他笑道:
“麻煩什麼麻煩,師妹纔回歸,對我們還是太生分了,你在外受苦,宗門爲你討回公道是應該的。”
這話,他說來語氣平常,似習以爲常,可見平日裡,凌躍他們就是這般認爲的。
盛紅衣心中感念,這就是玄塵門,原來她背後的靠山不僅可以是秀水峰,還能是玄塵門嗎?!
“多謝凌師兄!”
鬆崖繼而問起了盛紅衣的身體情況,盛紅衣三言兩語將自己的情況說了一遍。
聞言,鬆崖便對凌躍道:
“你師妹這種情況,還需要些固本丹纔是,你拿我手令去廬丹峰取來!”
凌躍應了一聲,同包括盛紅衣在內的人招呼了一聲,便去取丹了。
鬆崖又問起了盛紅衣的打算:
“接下來重修,你待如何?”
盛紅衣如實將心中的打算說了:
“弟子想要閉關重修,此次沉睡了百年,也算是重新開始了,卻是曾經的那些年,弟子一直也沒有個閉關的機會,這回正好補上。”
說這話的時候,盛紅衣語調平靜沉穩,一看就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鬆崖心中不無感懷。
因爲盛紅衣的關係,盛家人進了玄塵門內城,自此,鬆崖並未再關注過盛家人。
對於門中有貢獻的弟子有所獎勵是應該的,賞罰分明是他身爲掌門的處事手腕之一罷了。
他既然賞過盛紅衣了,這事兒在他這兒便算了結了。
而今看到盛紅衣,鬆崖是真正感覺到盛家姐妹之間的參差。
當年,那盛凌波,鬧得那般的醜事,連帶他在菩壇庵的蓮池住持那兒都跟着丟臉。
本以爲容相和那齊朗因爲此事,能受到教訓。
結果好麼,那齊朗狗改不了吃屎,居然把盛凌波的妹妹盛芳菲弄到自己身邊。
而今,說是師妹,也不是,說是道侶,也不是,真是……有辱門風。
本來,鬆崖就對這樣的事情看不慣,但他一個掌門也不可能去管這樣的小事,不過有時候聽凌躍說起,他聽的實在是不入耳的很。
聽說盛芳菲倒是嘚瑟起來了,居然敢和盛紅衣叫板了,言說盛紅衣是她仇人。
尤其盛紅衣重傷歸來,她居然大肆慶賀,他本想讓凌躍去阻止,這實在太丟人了。
且不說盛紅衣是有功勞在身,就是一個家族的姐妹,要是傳出去,也太上不得檯面呢。
畢竟,盛紅衣那是盛名在外的人物。
不過還沒等他開口呢,聽說盛芳菲和齊朗都被收拾了。
凌躍說是盛玉妃母子以及季睦乾的。
盛玉妃親自動手,鬆崖覺得情有可原,可是季睦……
真是難得他對自己的師妹如此看重了。
今日得見盛紅衣,方知有的人,她就是天生會讓人起賞識之心的。
盛紅衣這般,天資縱橫之輩,少年成名,站的很高。
然,一朝跌落,鬆崖來的路上,心中想過很多種可能,面對這些可能性,他也在揣摩着自己的應對態度。
卻沒有一個是這樣的。
一屋子的熱鬧開心,那一朝跌落之人絲毫沒有失落,反倒是不卑不亢,沉靜安寧。
只這般看着她,聽她說這些話,便知道她心下從容,根本無需人擔心。
這等心性,這等氣魄,鬆崖自詡,便是他,也不能比盛紅衣做的更好的。
他本就同季乘風關係好,盛紅衣不僅是有功的弟子,她還這麼出類拔萃,鬆崖對盛紅衣的憐惜和賞識真真是急劇攀升。
身爲掌門和長輩,他能想到的表達喜愛的法子只有給好東西唄。
於是,鬆崖走了後,盛紅衣得了好幾瓶市面上根本有價無市的上等丹藥不說,還得了些上品靈石以及一些法寶法器。
如此,盛紅衣對掌門的敬仰之情更是如滔滔江水。
玄塵門果然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灰灰在一旁不停的翻白眼,盛紅衣這俗氣的樣子,它豈會不瞭解。
不就是見人掌門給的多,她就覺得對方是好人了!
盛紅衣早看到它的鬼臉了,可是怎麼了呢?
她就是如此的俗人一個。
它管得着麼?
盛紅衣醒來的第二日,就在秀水峰閉關了。
說是閉關,其實盛紅衣倒也沒有迴避見客。
若是有什麼人來拜訪她或者看望她,她也會見的。
只不過,平日外界的紛擾,她是不問了。
只在自己的洞府之中,潛心修煉起來。
剛坐下之際,盛紅衣倒是沒急着吸收吐吶靈氣。
她只是坐在蒲團上,身邊放着她的天地銖,她閉着眼睛在思索。
或者說在回溯。
回溯她之前的人生經歷。
她想的很慢,很細,一點一點,一絲一絲,她時常停下回溯,去慢慢體會當時的感覺。
只有這般,纔算是真正體味到了當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