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蓮子將它的那些“記憶”全都呈現在了盛紅衣的識海之中。
盛紅衣看完這些,一罈酒已是見底。
她其實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或者說,她該有什麼反應。
所以說,這就是她的宿命嗎?
聖蓮。
荒原界的一個凌駕於衆仙神之上的……吉祥物?
不,按照魔蓮子的說法,該說,是底牌吧。
所以,她和白蓮是整個荒原界最後的希望是不是?
她感覺她的額角青筋已經一根根暴起。
無他,被氣的。
她可真想拂袖而去,一走了之啊。
真是……誰喜歡被人期待呢?
尤其是將整個世界都重壓在她和白蓮身上?
雖然世界本就不公,可對她和白蓮簡直已經不公到了極致。
簡直就是摁着她們的頭,強迫她們接受這些吧?
憑什麼,她們生來就要承受這些。
做得好了,是她們應該的,誰讓她們是聖蓮呢?
做的不好,她們就是這一方世界的千古罪人?
是造成世界崩塌的元兇?
她兩世懶散,就喜歡過疏懶的日子,還得是吃喝不愁的那種。
她越過窗櫺,看向天空。
賊老天真的是送她的大禮啊。
偏要與她作對是不是。
她本來以爲,弄死個敵人而已,哪怕這個敵人可能比較厲害。
她下決心要弄死敵人,從來跟敵人厲害與否也沒有關係,主要是這該死的敵人對她窮追不捨。
她可不是個別人上趕着打臉,她還能忍的性子。
於是,不爽便幹唄。
加上,她心中總有念想,打完敵人,她就可以過她專屬於自己的美妙日子。
到那時候,她預計自己的修爲已然很高了,只要修爲夠高,她便能在玄塵門有點兒崇高的地位。
怎麼着也差不多能混成她師父那樣的祖宗級別吧?
那還不是自由自在?
而今,希望徹底破滅?
她何止是一個敵人?
看起來是神主一個,可實際上,神主是目前荒原界已然登頂的統治者,他的身邊,是他的千軍萬馬吧?
再回頭看看她自己!
真正的光桿司令!
哦,也不算,加上白蓮吧,算是……兩個光桿司令?
這事情怎麼搞?
縱使盛紅衣不服輸,討厭失敗,可她又不是沒有腦子。
光是想到這件事,盛紅衣就很絕望!
所以,她究竟什麼時候可以功成身退?
會有這麼一天麼?
“這事兒,沒法退出了是不是?”
她默默的問了魔蓮子一句。
魔蓮子的臉色已經緩和了不少。
再不像剛剛那麼難看。
它現在感覺好多了。
本來這件事壓在它心裡太久太久了。
現在把它們全都說出來了,而且是說給正主兒聽,它像是終於完成了一個任務,如釋重負。
聽盛紅衣這麼問,它還翻了個白眼呢,它心中腹誹,早說這傢伙極有可能一不高興就想着撂挑子不幹吧?
它沒看錯呀,現在,這人不就是冒出這個想法了?
哼,之前還同它發脾氣呢。
也就它吧,大度的很,看在這是它的母體的份上,以後還指着她過日子呢,不跟她計較。
“你覺得可能麼?”
盛紅衣不服,聲音更冷了:
“爲什麼不可能?我離開異人域,他們是不是就沒辦法鎖定我了?”
畢竟,在荒原大陸,好像所謂神主,並不能察覺到她的蹤跡。
魔蓮子可能不知道,盛紅衣卻已經幾乎肯定,守正的主人就是神主!
無有其他,那舉手投足之間的神態動作,以及說話的語氣,哪怕只是一團影子,盛紅衣都不會認錯。
很好,這混蛋,幾乎殺死她兩次。
一次,劈了聖蓮,一次是在幽冥界出口那兒。
這個虧,她究竟是吃還是不吃!
她咬牙切齒,只覺得難以抉擇。
就是因爲自己難以抉擇,她纔想聽聽魔蓮子的意見。
結果可倒好,魔蓮子說話間居然帶上了一股悠閒的意味?!
怎麼?
它是覺得事不關己了?
它可知道,她要是真的再死了,可能它們這些個蓮子也一個都活不了呢。
盛紅衣剛要把話挑明瞭,便聽見魔蓮子開口了:
“呵呵,你當神主是傻子麼?他能找到你一次,只要你不死,他就有辦法找到你第二次。”
“我相信在你見過他一次後,哪怕沒有記憶,你必然還會在再次相見之時,認出他來。”
“哪怕只是看我傳給你的影像。”
“黑蓮,你敢說你下回見到神主,無論是他用什麼方式出現,你認不出麼?”
“不要再想這些個有的沒的了,有些事情,你逃過一時,逃不了一世,宿命會用任何方式把你推回正規,直到出現最後那個結果!”
“聖蓮的宿命,本來就是這個世界最後的希望之火。”
“只要你和白蓮沒有完全隕滅,荒原界便不滅!”
“反之,聖蓮沒了,荒原界也沒了!”
“而荒原界裡萬千生靈也同曾經的荒原界沒有關係了。”
“傳承盡斷,生靈凋敝,整個荒原界終將被宇宙蒼穹之中的異世界的生靈佔據。”
魔蓮子睜着同盛紅衣一模一樣的眼睛,就在她的丹田之中,靜靜的說着這一席話。
它的聲音沒有起伏,只是平靜的敘述。
可是,卻一字一句都在盛紅衣的心頭炸響。
它每說一句,盛紅衣的腦海之中,便似有相關的畫面出現。
她已經分不清,這些是夢是幻,是上蒼對她的提醒藉着魔蓮子的嘴說出來麼?
越是到後來,她越是發現,魔蓮子說的這些,沒有一絲一毫的誇張。
其實荒原界,在神主的帶領之下,已經在“變”了不是嗎?
守正、天惡?它們究竟是什麼?
它們正在滲透着這個世界,逐漸的蠶食鯨吞着。
神主,從一開始,就想把這個世界的生靈全都清理掉吧?
荒原大陸?!
荒原界?!
若是她熟悉的人,哪怕是討厭如麒南、仇人如幽冥界的那些……若是如被清零一般徹底抹去,她都覺得有些難以想象。
更何況,她自己也會被抹去吧?
她能坦然的面對死亡,可不接受這樣屈辱的死亡。
被抹去,好像從未來過,那她算什麼?
更別提,她的終極理想當一條鹹魚了。
現在,是死魚,敵人都不讓她當了。
“所以,這個鍋就扣我身上了?”
盛紅衣長嘆出聲,語氣漸趨平靜。
魔蓮子煞有介事的點點頭:
“你要這麼理解其實也可以。”
盛紅衣眯了眯眼,知道了這些事,她覺得她腦子裡原先如亂麻一樣的記憶,似乎又被理順了一些。
可是,知道了一些答案,又有新的問題浮現。
她爲何回到了異人域,是天道迫使,還是她自己給自己留下的安排?
這異人域又是怎樣一個地方,爲什麼將她認識的不少人,都聚集在此地了?
前世她在異人域不得善終,那麼其他人呢?
她是不是還得在這個世界再探一探,也許還有她未探盡的線索?
想到這裡,她不由的苦笑。
逃不掉了呢。
她怎麼逃呢?
是能摒棄自己的親人,讓他們被抹去,還是摒棄自己?
便是她想隱姓埋名的過日子,天道或者說聖蓮也已經斬斷了這一條後路。
她殺死了隧土,直面了隧聖,自是代表她在神主面前已經露了行跡。
而剛剛魔蓮子已經點明瞭,自她在異人域被神主發現蹤跡,她便已經明瞭身份。
就像她便是看魔蓮子提供的影像,就能篤定守正主人就是神主。
這種不言自明的能力,源自於它們骨子裡都將對方當做自己的終極敵人。
哪怕記憶不再,也不會認錯,更不能認錯。
而她夢中那一世,最終神主喪失了黑蓮的蹤跡,是因爲黑蓮在異人域煙消雲散了。
然後,她巧妙的將自己隱藏了起來,聰明的讓自己隱在人羣之中。
但這一招,能用一次,還能用第二次麼?
再不能了。
神主若是個能在一個坑裡跌倒兩次的傢伙,也不會成爲今天的神主。
盛紅衣覺得,自己好像在玩什麼競級遊戲,旁人可能是在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打怪物,循序漸進。
她不同,前期沒什麼提得上嘴的怪物,她得以過的比較悠哉,到了後期,便有一個終極大怪物在等着她。
而且,明明安排的非常不合理,偏偏還不講武德。
打不過去,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就是個死。
還是身魂俱滅那種死,還不止自己死,是這個遊戲裡的一切都將死去……
她又開了一罈酒,狠狠灌了一口,道:
“我記得雙頭蓮族有石人呢,現在蓮章大約是控制它們的主人?蓮章和石人必須都抓活的。”
原來,她打的是爲白蓮報仇的主意。
直接弄死了事,至於還剩下的兩個石人,盛紅衣也不準備留着。
畢竟她見識過這些石人,難纏的緊,弄死才能以絕後患。
如今看來,並非那麼簡單。
這些個石人來自於異世界,更和神主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她得好生抓住機會,挖出它們的記憶!
若是能得到些關於神主的消息,那可就太好了。
她現在心裡實在是越想越發虛。
神主對她瞭解甚深,而她對神主堪稱一無所知。
這般,怎麼打?
“魔蓮子,神主的事情你再想想,還有沒有什麼細節?”
“比如神主是何方人士?他是荒原界本土的麼?對了,難道他是幽冥界的?”
守正這些個天外飛石不都在幽冥界盤踞麼?
還有魅鬼。
青龍冢、衡蕪鬼城……
魔蓮子特別光棍的回絕:
“沒了。”
盛紅衣:“……”
也罷,她還是自己尋思吧!
這幽冥界,看來是有必要再走一趟了。
包廂內,陷入到了一片沉寂之中,盛紅衣在思忖着什麼,而魔蓮子也沒有打擾她。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傳來了些許嘈雜聲。
魔蓮子先是面容微凝,側耳傾聽了一陣,然後“叫醒”盛紅衣:
“喂,你等的那個兔妖來了,好像還帶了一個生人。”
在魔蓮子看來,黑蓮等那個兔妖就是多餘的事情。
一個兔妖,修爲低微,能幫她多少。
甚至把行蹤告訴兔妖,還有暴露的危險。
盛紅衣卻不覺得,兔老大同她有交情,同時和雙頭蓮族也有仇。
這些日子,盛紅衣在外面,兔老大也在同她傳了一些信息,雖然信息細碎對盛紅衣幫助並不大,但兔老大確實善盡了一個“眼線”的責任。
真心還是假意,認真還是敷衍,盛紅衣能分得清楚。
從頭到尾,兔老大都沒有背叛過她。
所以,當她歸來,她自然投桃報李。
兔老大和雙頭蓮族有仇怨,那便和她一起去,報仇雪恨。
她提前與它傳信,敲定了會面的地點和時間。
至於兔老大來不來,就看它自己的選擇了。
若是它懦弱無能,盛紅衣也不會說什麼。
只是,生人?
盛紅衣蟄伏的神識立刻發動,往兔老大和生人纏繞而去。
外面自遠而近走來兩人,一個是兔老大,還有一個,果然很陌生。
來人也是妖。
盛紅衣的神識無聲的襲了上去。
兔老大毫無所覺,盛紅衣的眼神卻是一沉。
那妖發現了她的神識。
不僅發現了,它甚至還故意表現出來它發現了,遠遠就朝着盛紅衣所在的裡間望了望。
接着它似舒展自身,攤開雙臂,壓根沒有抵抗。
是挑釁還是無所謂?
盛紅衣的神識在那半妖身上只是微微一頓,緊接着帶着探查之意,席捲向那妖的全身。
既然它“不介意”,那她索性便大喇喇的做。
那妖此時正在同兔老大說話,內容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兔老大叮囑它,到時候見到洪姐,要禮貌一些,若是有什麼不敬之言,休怪它修理它……
盛紅衣的神識將這些話裡話外都聽到了。
她忍不住也微微皺眉。
聽兔老大的意思,它同面前這個妖,並不是朋友,似乎剛認識不久?
它怎麼會將這樣的人帶到她面前來?
神識很快便將此妖探了個究竟。
但見此妖周身氣息平和,又似帶着一股子深不可測的厚重不見底?
這些似乎在告訴外來窺探之人,人不可貌相?
便是此時,兩人已經到了,兔老大率先一步,擡手敲門。
盛紅衣親自起身,去給它開門。
三人打了個照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