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睦的想法註定落得個無人認證的結果。
事後,他本想問一問凌躍,只是張開嘴,卻不知從何問起,到底好像是什麼都不知道了。
好像曾經有一段珍貴的,他很介意的記憶,正在消失。
讓他突然就心慌意亂起來。
可是,忘記了什麼呢?
是人還是事兒?
可怎麼會忘記呢?
最終,那種心慌意亂也快速的消逝了。
季睦的表情自有些迷惘變爲堅定。
什麼記憶,盡皆拋之腦後。
他這陣子忙的太累了,今日能有這一切,他在其中也出了大力。
他就是忙的恍惚了,產生了點錯覺而已。
盛紅衣再睜眼,回到了異人域,只不過她的面前,站了一個人。
紅衣張揚,黑髮狂野的披着,身後揹着一把劍!
盛紅衣坐起身:
“殺神。”
明明從未見過,卻一眼認出。
殺神嘴角上揚,和盛紅衣宛若多年老友一般的攀談:
“醒了?”
“怎麼知道是我?”
盛紅衣瞄了一眼他背上的劍,沒有出鞘又如何,那種視線一對,一瞬間就連結而成的熟悉感,足以讓她認出殺神。
其實,對於殺神,哪怕沒見過,可她就是覺得,他就該是這樣。
她沒準備回答殺神的問題,因爲沒什麼好說的。
她環視了一圈四周,好像還在之前蓮家家主的屋內密室之中,不過:
“你是殺神的神識?”
殺神掏了一下耳朵:
“猜對了,你真沒趣!”
盛紅衣:“……死都死了,還回來做什麼,我會替你好好照顧焚邪的。”
說是這麼說,盛紅衣心裡還是涌起了一絲無法遏制的悲哀:
殺神,終究是回不來了。
“嘁,嘴硬心軟,不妙不妙,本尊知道自己人見人愛,不過,你也別傷心了,這是本尊求仁得仁的結果。”
說出這番話,殺神張口就來,於自己的死亡,似接受的很坦然。
不過,盛紅衣面無表情的盯着他:
“老身與荒原界一般歲數,你多少年歲了,口味真重。”
殺神:“……”
生前死後都是頭一次被人懟的說不出話,看着面前嬌嫩的臉,他突然忘記自己要說什麼了!
聖蓮,嚴格說起來,確實跟荒原界一般老了。
他驀地硬生生打了個寒顫。
太可怕了。
他以後再也不隨便說話了。
盛紅衣見他杵在那裡不說話了,一副被噎的喘不過氣來的樣子,心下別提多滿意了。
哼,誰讓他嘴壞。
說她嘴硬心軟?
雖然可能確實有那麼一點,但也不能被說出來!
她盛紅衣一直都很要面子,怎會承認這些?
“說說吧,是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盛紅衣瞄瞄殺神,言歸正傳。
“我是來提醒你的。”殺神不愧是殺神,不過一會兒便恢復如常。
天知道,他爲了找到黑蓮,費了多少心思。
他早在同那該殺千刀的神主決一死戰之前,其實就卜出了自己的死劫。
可惜呀,那一戰他不得不去。
不過呢,光是他一人死,他怎麼甘心,他得給自己找個接棒人滅了那個一生之敵才行。
那時候啊,雖然神界還有同他一樣,反對神主的依然有那麼些負隅抵抗的。
但殺神已經看出,他們成不了氣候。
興許能造成些麻煩,可,想要弄死“他”,還不足以。
雖然,那是他的仇人,可殺神還是得不甘心的說一句,它能當上神主,自有自己的真本事。
到得它背叛了這一方世界,它早就羽翼已豐,大勢已成。
那時候的荒原界,所有的氣運之子,包括他在內,都差不多死絕了。
光靠神界那些個,早就如金絲雀似的被神主矇昧在一方的神們,靠着那點子血性就想戰勝神主?
別開玩笑了?
若是這麼容易,事情也不會到如今這一步。
他費了很多功夫,嘔心瀝血,才終於算得天機。
神主有一劫,應在黑蓮身上。
此劫,黑蓮有勝算,也是消滅神主,重啓荒原界的唯一機會。
殺神不知具體這件事該如何操作。
可,他必須知道黑蓮是誰?
殺神尋了很久,方纔算是確定,黑蓮應該是聖蓮的一部分。
可惜的是,他是等不到親眼看到這一切了。
若沒有他同神主的那一戰,神主連受傷都不會受,更不可能給荒原界爭取到那麼些苟延殘喘的寶貴時間了。
雖明知道自己親眼看不到這一切,但方法總比困難多。
再說了,他實在不放心啊。
爲了確保萬無一失,他還是做了諸多佈置。
天知道,這些有多難。
聖蓮掌控時空隧道,他要在時空隧道之中尋到這兩位所在。
尤其是黑蓮,簡直讓他費盡了心思。
好在他聰明機變。
黑蓮跑來跑去抓不着,他就以白蓮爲餌料,一直跟着白蓮,才總算在數次嘗試後,尋到了面前這個“清醒”了的黑蓮。
是了,還沒有恢復記憶的黑蓮太弱了,同她講這些個,怕是要把人給嚇出毛病了。
黑蓮是未來唯一的一點微渺的希望,殺神可不能讓她出事。
這不是,他連焚邪都給她了。
一來麼,就是給他的老夥計找個歸宿,他死是必然,可憑什麼他老夥計得跟着去死?他纔不幹!
再說了,他更是爲焚邪的未來考慮。
焚邪能跟着聖蓮,以後這身份也是水漲船高的。
至於這第二,也是爲了增加黑蓮的勝算嘛,他的老夥計,實力那也是驚天動地的。
另外,焚邪是他的本命劍,黑蓮同神主決一死戰之時,焚邪某一方面就代表他了吧。
也算是他自己親手報了仇了!
“提醒?你是要告訴我,神主究竟是誰麼?”
盛紅衣並不意外。
若說這個世界上,誰最瞭解神主,那就是殺神!
他是親自同神主對戰過的人。
若是他都說不清楚神主是誰,不知道他的具體實力,再沒有其他人能知道的更具體了。
殺神朝盛紅衣拋了個媚眼,嘴甜如蜜:
“聰明!”
盛紅衣心如止水,美男她見的多了,早就免疫了,殺神這種狂放不羈的類型的,倒是比較新奇。
可惜,他不是人啊,他現在就是一縷神識。
殺神看盛紅衣這副模樣,老僧入定一般,眼珠子都不動一下,頓感無趣:
“你要不猜猜?”
盛紅衣站起身:
“一定是幽冥界的人。”
這是盛紅衣確定之處。
“而且,或許神主的出生,很低微?”
這卻是盛紅衣不敢確定的了。
但,她總覺得是這般。
大家族盤根錯節,幽冥界她又不是沒去過,可是其中,竟然無人提及神主。
按說家族之中,出了一個神主,何等榮耀。
怎麼肯直接就這麼杳無音訊?
盛紅衣對於幽冥界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似乎沒有神主,又總有一種處處都是神主留下的痕跡的感覺。
衡蕪鬼城,青龍冢……
殺神倒是越發興味的看了看盛紅衣,據他所知,黑蓮去幽冥界的時候,應該還是什麼都不知道呢。
更別提覺醒記憶了。
能有如此敏銳的直覺,嘖,不愧是神主難逃的一劫呢。
“你說的沒錯。”
“神主的確來自幽冥界。”
“而它,其實你早就知道它的樣貌了,更實際上見過一部分的它了。”
殺神的語氣有些奇異,奇異之中帶着說不出的嘆息。
盛紅衣的心,不明所以的開始猛烈的跳動,她在這一刻,突然覺得,事情終於要走向她不想發展的方向了。
“什麼意思。”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低沉之中飽含着壓抑。
殺神忽而一笑,他悠悠嘆息:
“神主自飛昇以後,旁人叫它-魍神!”
“轟!”
盛紅衣只覺得忽有雷自天空直直劈在她身上,把她劈的暈頭腦脹,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識海之中,只剩下一片空白!
怎麼可能?!
魑魅魍魎,幽冥界最底層的存在。
一個高居於最頂端,把萬物生靈耍弄的團團轉的神主,居然是從最底層的泥淖之中爬上去的!
怎麼不可能呢?!
幽冥界的那些個細節突然就對上了呀。
她扶着自己的腦袋,踉蹌了幾下,才穩住身子。
她努力的思索這件事。
她企圖找出殺神這些話裡的破綻,然後,狠狠的同他對峙,告訴他,這些,都不是真的。
可,她絕望的發現,竭力尋找之下,她越發的肯定這件事是真的。
魍神!
果真是它!
那麼,魍原!
魍原同她認識之初,便告訴她,他叫壹!
壹,原始也!
所以他叫魍原!
爲何,青玄,光昌都說魍原是幽冥界之主。
原是這個意思。
“魍原是魍神的分身?”
所以纔有“部分”之說。
她聽見自己輕輕的問,像是怕嚇着誰一般。
殺神“嗯”了一聲。
盛紅衣閉了閉眼:
“他知道我是誰?”
殺神沒說話,依舊似笑非笑看着盛紅衣。
盛紅衣沉默了一下,是了,她怎麼問出這個蠢問題的。
原先,她信魍原是不知道的,可是,她這一次在秀水峰化神天劫如此盛大,荒原大陸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她同黑蓮應是有關聯,魍原如何還會不知道呢?
興許更早些,就有所感覺了。
盛紅衣不知在思量什麼,沉默良久,而殺神也不急,他這會子倒是沒了之前的喋喋不休,反倒是跟着緘默。
他目光落在一處空落處,不知在想什麼。
盛紅衣動了動眼珠,看到的就是殺神的這一幕。
她心中,有一根線突然就動了。
那根線如活了一般,串聯起了所有。
她有些黯淡的眼睛隨之又亮了起來。
從頭到尾,她都不想懷疑魍原,也相信自己的眼光。
她不可能好人壞人都分不清楚。
她和魍原在幽冥界患難與共。
若是魍原想要害她,他輕輕鬆鬆,有無數的機會能害死她。
可他沒有,一次都沒有。
甚至一直在救她,還指點於她。
便是那時候,魍原不知道一切,說她是他的福星,所以對她很好。
那麼後來呢。
以魍原的聰明,不可能等到全荒原大陸都知道她和黑蓮有關係之時才知道一切。
或許,自魍神出現,給了她致命一擊,他就已經推測出了前因後果。
她百年沉睡,魍原不止一次的去看她,更是親自指導了虛無丹的煉製,並且對盛雲帆和季乘風服用虛無丹後的身體情況主動了解並幫助他們迅速的療傷成功迴歸到修煉之中!
這份恩情,是對敵人的麼?
他若將她視爲敵人,何必做這些事情?
到此,她才恍然發現,原來幽冥界真的好像是另外的一個世界,無論是魍原,還是十殿閻羅,還是黑風、李玄風,他們在化神以後都沒有進入時空隧道,而是各司其職,安然的生活在幽冥界之中。
盛紅衣甩了甩有些昏沉的頭,以魍原的修爲,神不知鬼不覺的在她熟睡之時,滅了她,跟掐死一隻螞蟻一樣輕而易舉。
可他並沒有這麼做。
這些理由可以說服她自己相信魍原。
分身又如何?
盛紅衣又不是沒聽說過分身背離主身意識的。
可是,潛意識裡,這個身份還是對她造成了衝擊。
她需要更多的理由,來平息自己內心乍然而起的驚濤駭浪。
看到殺神那一刻,她突然就釋然了。
她怎麼忘記了一件事呢。
殺神、魍原還有光昌,他們不是好友麼?
殺神這等性子,怎麼可能同真正背叛這一方世界的人做朋友?
永遠都不會。
所以,只有一個可能。
魍原早就和魍神離心了?!
窺見了這個驚天秘密,盛紅衣原本已經有些平復的心情又再次掀起巨浪驚濤。
原來,那高高在上的神主魍神居然……不完整麼?
不完整,就代表實力的缺失。
少了魍原這一份,她是不是就多了一分勝算。
剛起這樣的念頭,盛紅衣自己突然就覺得有一絲好笑。
什麼勝算?哪來勝算?
她現在不管是面對魍神還是魍原,都是贏不了的。
“在想什麼?”
殺神似也從過往的歲月之中回神,他追問一句。
盛紅衣搖頭,沒有隱瞞:
“自然還在琢磨魍神和魍原。”
幽冥界,看來她是不得不再去第二回了。
實力懸殊不怕,魍神來自幽冥界,那裡,定然有許多它的痕跡。
想到十殿閻羅,這些年,幽冥界的戰火不斷,原來在她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一切早就已經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