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以鷹揚營做先鋒,仍然由穿着回紇士兵服飾的一百餘輕騎兵打頭,由馬小春帶路,這次又拿了巴加的旗號。此地離俱蘭城不過三十餘里,三更時分已到,三營將士點了火把,俱蘭城城頭守軍望見有一條火龍大搖大擺地走近,在城頭叫道:“什麼人!”
馬小春久在回紇人治下,是藏碑谷中最聰明的小夥子之一,精通回紇語,就大叫:“快開門!巴加迪赫坎打敗了強盜,接應了阿里迪赫坎,凱旋歸來了!”
城頭費爾代德聽言語對路,在火光中見城下都是“回紇士兵”,又望見巴加和阿里的節旄,不虞有詐,便開了城門。
楊易不等城門開盡,放馬就衝了進去,費爾代德大叫:“你們幹什麼!幹什麼!”楊易摸出巴加的頭來拋給他,笑道:“你說我們幹什麼?”
費爾代德慘呼一聲,早已被人刀劍加頸。
俱蘭城只有東、西、南三個城門,唐軍中有熟悉俱蘭城的俘虜,被唐軍的驅遣下佔領了城內重要據點,城中居民這時多在夢中,但聽馬蹄聲響,這才驚醒,俱蘭城民風雖然剽悍,但這時民壯想要集結守城也來不及了!
至於常備軍隊,這晚輪值守夜的部隊一共有三支,人數九百,分別佈置在三個城門,其中西城門就有五百人,唐軍奪取了西城門後,楊易便在嚮導的帶領下迅速向東門衝去,安守敬則前往攻佔南門,楊定邦接管西門後,郭洛押着萊伊斯費爾代德,佔據了俱蘭城的萊伊斯府,以此作爲全城唐軍的指揮中心,居中接應。
張邁進城的時候,東門那邊已經傳來了楊易的捷報,那裡一百多名士兵眼見唐軍勢大已全部解甲投降。安守敬那邊卻遇到了不小的抵抗,郭洛請張邁坐鎮萊伊斯府,要率人去增援,張邁卻道:“不,你留下指揮,我去支援。”
他只帶了兩個近衛火就騎馬趕去,二十一騎衝到南門附近,這時張邁左肩受了傷,右手又拿着赤緞血矛,騎馬之際竟是沒有拉着繮繩了,經過這幾個月的磨練他的騎術已進步到合格輕騎兵的層次了。
眼看驍騎營正與守城的兩百多名士兵廝殺得不相上下,張邁舉起赤緞長矛,小石頭等高叫:“特使到了!龍驤營到了!驍騎營的兄弟們衝啊!”
驍騎營有的將士回頭望了一眼,果然瞧見了赤緞血矛,但大部分人根本就沒功夫回頭,只聽到了小石頭等的喊叫,有的高聲怪叫,有的咬牙切齒,個個奮不顧身,爭着上城。回紇的守城士兵本來就屈居下風了,這時看見唐軍這樣的表現心裡都有些發毛,不知道這夥“強盜”爲什麼忽然有這種變化。
張邁又讓馬小春等呼叫:“巴加已死,阿里已死,費爾代德已經投降!俱蘭城已經轉手!頑抗者死!投降免殺!”
那“頑抗者死、投降免殺”八字在靜夜中迴盪,不但南門的守軍聽了抵抗心大弱,連臨近居民聽了也多心驚膽戰,甚至有膽小的很可笑地躲到了牀底下去。
那守城將領卻頗爲頑固,眼看不敵,卻不願意投降,他感覺到手下的抵抗越來越弱,乾脆打開了城門,縱馬逃走。小石頭等要趕,張邁道:“窮寇勿追。”
小石頭道:“被他們逃跑,去怛羅斯報信,讓回紇人知道了可怎麼辦啊?”
張邁哈哈一笑:“你一個小卒子,也懂得這個?”
小石頭說道:“咱們最近都是搞奇襲取勝,對麼?所以不能讓人家知道我們的情況啊。”
張邁連連點頭,讚道:“孺子可教。不過仗打到現在這個樣子,估計也沒辦法隱瞞下去了。咱們唐軍這面大旗,在這一帶差不多也得正式拉開了。”
安守敬收拾完俘虜,郭洛那邊也傳來捷報,說已控制了城內各大街道、糧草和兵營。這時俱蘭城的居民都已經醒轉過來,可這座城市的大部分都已被唐軍所控制,他們縱然心驚,又還有什麼辦法?
張邁回到萊伊斯府,郭洛素來沉靜,這時也忍不住臉上帶着歡喜之色,對張邁道:“邁哥,俱蘭城的物資還沒計算清楚,不過這裡真不是下巴兒思能比的。雖然沒有昭山行宮那麼多的金銀珠寶,但糧食卻應該有得一比!”張邁笑道:“這麼說來,咱們又發一筆小財了。”
郭洛笑道:“怕不止是一筆小財,興許還是一筆大財呢——我從萊伊斯府的僕人口中得知,這俱蘭城的官家府庫積聚其實也不算多,但商戶有錢的卻不少,至於這筆錢咱們刮不刮,就要看邁哥你的意思了。”
張邁咳嗽了一聲,笑道:“什麼叫刮不刮啊,咱們是仁義之師,正義之師,怎麼能用刮字?是請他們提供贊助,咱們在下巴兒思借錢,不都打了欠條了麼?還給利息,怎麼叫做刮?”
郭洛哈哈大笑,一邊派人去打探城中商戶都有哪些,準備設“借錢宴”,又建議說趕緊派人前往下巴兒思、燈下谷報捷,並將燈下谷所有兵馬錢糧都調到俱蘭城來,“我料這會怛羅斯那邊應該也已知道下巴兒思的事情了。怛羅斯一旦再向下巴兒思發兵,劉岸他們可抵擋不住。”
張邁深以爲然,便分別向下巴兒思、燈下谷派出了信使。
背靠俱蘭羣山的俱蘭城,是怛羅斯地區第二大重要城市,位於遊牧地帶與農業灌溉區的的交錯點上,草原的牧民常會將牛羊馬匹帶到這附近來尋找買家,而河中地區的商人們又會來這裡購買,漸漸地使這裡成爲河中地區北部最重要的牛馬集散地之一,此外這裡又是八剌沙袞到怛羅斯乃至薩曼王朝的必經之路,因此有商業之便,居民六千餘戶,雖然仍不如中原要鎮之鼎盛,卻也已非下巴兒思可比。
張邁佔定了全城後,郭師庸的後續人馬也相繼開入,這時天色已經發白。
郭師庸騎馬走進俱蘭城城門的時候,心情是很複雜的。從他出生到現在,多少年的光陰都在爲保住新碎葉城而奮鬥,爲此以至於未老先白頭,不料遇到張邁後的短短几個月,唐軍居然有機會佔據一座比新碎葉城大好幾倍的城市!
“我們是這座城市的主人了?”雖然還不能說“如在夢中”,至少卻還有點恍惚的感覺。
那就像一個領了一輩子幾千塊薪水的人,忽然被一百萬鈔票砸到了腦袋,然後還被告知這鈔票是他的了。
相對來說年輕人反而顯得更難能接受這種變化,“今天佔領俱蘭城,明天佔領怛羅斯,後天就攻下八剌沙袞!”小石頭進城的時候,笑吟吟地說,一邊還在屈着手指頭,好像他屈下一個指頭,便是攻佔了一座城市。
“不行不行!八剌沙袞沒用,我聽說那裡破得很,城內還有許多地方用帳篷呢!我們要去撒馬爾罕,聽說那裡的花花世界就像天堂一樣!”大石頭說。
這幾個月裡他們跟着唐軍,眼界已經開闊了許多,知道了中亞地區許多重要城市的名字。
這些豪情萬丈的年輕人,竟全不將老將心目中的那些憂慮當回事,心中充滿了自信與樂觀。
而俱蘭城內的居民卻人心惶惶,城內被切割了的士兵,大半眼見無幸很快就投降了,只有一小部分在負隅頑抗,但天亮之前也都被平滅,居民雖然害怕,不知道攻入城內的是什麼樣的一夥勢力,一時也都不敢做出過激的反抗。
楊易和慕容春華解除了俱蘭城守軍的武裝之後,又已分頭去搜繳民戶的兵器,並準備如下巴兒思那樣,去“邀請”本城商戶來“赴宴”了。
可是,這次邀宴的主題將是什麼呢?
如果唐軍決定將俱蘭城一掃而空,那麼這次邀宴的主題便是儘量地“借錢”,相反,如果唐軍有打算將這裡作爲一個據點,那麼就要對本城的各派勢力進行懷柔了。
郭洛因問:“這次還是要以燈上城主的名義邀請,還是乾脆亮明旗號?”
張邁沉吟未決,這時已經到達萊伊斯府邸的郭師庸道:“當初在下巴兒思隱瞞姓名,是因爲各方面的情況都未明朗,打着萬一不敵馬上遠遁、叫回紇人不知道我們來歷的打算,可如今我們在這一帶已經鬧開了,那天我見那阿布勒時,就聽他旁敲側擊,似乎已經看出了我們的一些端倪。他們可以看出,別人自然也可以看出。我料就算我們刻意隱瞞也瞞不了多久。兵法雲:大而示之小、小而示之大,強而示之弱、弱而示之強——我們初來時裝成強盜,使敵人不防而打回紇一個措手不及,現在形勢已變,對怛羅斯已不可能再收奇襲之效,與其等人來揭穿,不如干脆亮明身份,同時虛張聲勢,叫回紇怕我們,使怛羅斯那邊決策之際進退維谷。”
張邁道:“庸叔說的對,那就亮明旗號!把唐軍到來的消息傳出去!不但是要傳出去,而且是要大吹大擂地傳出去!”
郭洛領命辦事去了。
張邁累了一夜,但這時卻精神健旺,甚至就是郭師庸也了無倦色,兩人帶了小石頭等幾個近衛,騎馬巡視全城,這次不是像昨晚奔馳赴援,而是要好好地看看這座俱蘭城,所以十餘騎只是緩騎慢走,幾乎就是散步。
俱蘭城的大街小巷幾乎家家閉戶,走在寂靜的街道上,郭師庸左看右看,心裡幻想着這條街道所有店鋪都開門做生意後的景象,眼睛中那色彩,就像回憶起他老人家的初戀。
張邁卻是從上千萬人的大都會來的,眼界開闊,這俱蘭城和他在另外一個位面的居住城市相比較而言其實規模很小,可自自己到這個世界以來,卻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像樣點的城市。
新碎葉和下巴兒思,名爲城,卻都是有城而無市,只是城池甚至城寨,而不是城市。下巴兒思中心有個集子,連固定的商鋪都沒有。而俱蘭城卻有了,而且有二十幾家門面還頗大——也就是說這裡的手工業與商業都已達到了一定的規模。
這時張邁走在俱蘭城的大街上,看着兩旁緊閉着大門的店鋪,看看郭師庸的神情與反應,忽然冒出一個想法來:“這裡能作爲我們安西唐軍的臨時根據地嗎?”
經過連續幾次的擴軍,唐軍如今已經接近遊動部隊所能達到的極限,再下來找不到一個根據地的話,發展就要遇到瓶頸了。
唐軍對根據地的需要,已經是越來越迫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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