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作坊這個名字一聽就是雲初起的,簡單,直接,一點都不符合大唐美學要求。
不過,這裡的防禦明顯是頂級的,因爲,站在外圍守衛的人都是禁衛,一般情況下禁衛是皇帝的親兵,只負責皇帝的人身安全,常駐在大內,外邊很難見到。
雲鸞朝站在城門口的甲士拱手道:“張叔。”
甲士臉上有面甲,這讓他的表情不爲旁人所知,只是一雙眼睛中明顯蘊含着怒火,他沒有理睬雲鸞,看着太平手裡的令牌半天不說話。
太平雙手抱在胸前,將令牌放在一個更加明顯的位置上,而後輕聲道:“將軍不認令牌?”
張將軍躬身施禮道:“請殿下入城。”
太平笑盈盈的還禮,就跟着雲鸞穿過重兵把守的城門走進了這座神秘的城池。
城裡面並不像太平想象中那麼肅殺,相反,這裡更是大唐土地上一個普通的鎮子,裡面食肆,茶館,各種鋪面都有,在街道轉角處,太平還看到了一座小小的青樓。
街道上雖然很清靜,不過,還是有不少人在街道上幹着自己的事情。
雲鸞一邊走一邊給太平解釋道:“他們在這座城裡已經生活了快二十年了。”
“一直沒有出去?”
雲鸞搖搖頭道:“不管是火藥,還是火炮,亦或是千里鏡,靉靆,顯微鏡對大唐來說都是很重要的國之重器,輕易不得示人,因此上,這座城又有一個名字叫做不歸城。”
太平看着街道上的行人道;“理應如此。”
雲鸞笑眯眯的看着太平道:“現如今,你進來了,這些人就有了出去的希望。”
太平聞言猛地轉過頭陰冷的看着雲鸞道:“因爲我知道了,你們就認爲這裡的秘密保不住了,所以就準備開放,還是說,這裡之所以防衛森嚴,目的就在於阻擋母后跟我?”
雲鸞點點頭道:“是這樣的。”
太平長吸一口氣,導致她的胸膛都鼓脹起來了。
“在你們眼中,我與母后如此不堪信任,讓你們提防我們甚於提防外賊?”
雲鸞擺擺手道:“大唐不用提防外賊,發現外賊我們一般都是直接派兵剿滅的,我阿耶說,洛陽血夜,長安屠場教會了他一件事——攘外必先安內。
阿耶也一直是這樣做的,爲此,他不惜將武氏兄弟引入到長安官場之中,就是希望大家能和和氣氣的朝一個目標前進,將長安建造成普天之下的第一城。
可惜,事與願違武氏兄弟在我阿耶最需要他們幫助的時候,他們選擇要挾,用自己的本職工作來要挾我阿耶對他們開放第二作坊。
第二作坊是我阿耶的嗎?
不是,它是大唐的第二作坊,武氏兄弟用本職工作要挾我阿耶對他們開放第二作坊,此等行徑令人不齒。”
太平怒道:“憑什麼你們都知道,就我跟母后不知道?”
雲鸞冷笑出聲道:“你以爲把武氏兄弟換成你就不無恥了嗎?”
太平盯着雲鸞的眼睛道:“你在城外可不是這個樣子。”
“城外的是雲氏紈絝子云鸞,城裡的是大唐七品醫正,自然不同。”
“只是一個七品……”
雲鸞看着一臉鄙夷之色的太平,板着臉道:“哦,我還有一個恩蔭爵,是啥郎來着,家裡面沒人把那個爵位當回事,倒是我這個七品醫正,是因爲我發明了一種夾子,老神仙跟太醫署的何山長一起上奏朝廷,爲我請功得來的,是天下人對我的認可,榮耀無匹。”
“所以,你就看不起我這個公主?”
“投胎投的好罷了。”
“你投胎不好嗎?”
“馬馬虎虎。”
倆人爭論着穿過街道來到了不歸城的內城,內城的城牆似乎比外城的城牆更加高大,城牆上守衛的錦衛門也看起來更加的不可侵犯。
倆人進了內城,雲鸞指着左邊的幾個工坊道:“裡面是千里鏡,靉靆,顯微鏡的製作工坊,你應該不感興趣,右邊是你心心念唸的火炮工坊,你從那裡能看到火炮是如何製造出來的。
我在第二作坊主管的是顯微鏡作坊,現在,要去上差了,你自己去火炮工坊吧。”
太平一把拉住雲鸞的袖子道:“你不替我解說一二嗎?” 雲鸞擠出一道笑容,然後堅決的搖搖頭,甩開太平的手,就徑直去了自己主管的顯微鏡作坊。
太平眼看着雲鸞走了,沉默片刻對隨同進來的禁衛將軍道:“傳火炮作坊的主事來見本公主。”
雲初來到萬年縣縣衙的時候,武氏兄弟已經等候很長時間了,雲初知道他們快馬去了一趟洛陽,也知道他們兄弟把修建鋼鐵城的各種手續以及錢糧都弄好了。
武氏兄弟進雲初公廨的時候,好像已經忘記了火炮的事情,只是一門心思的給雲初報告他們去洛陽辦事的經過,以及在修建鋼鐵城的時候需要注意到的事項。
不得不說,只喲用心辦差的話,武三思跟武承嗣的才能還是不錯的,至少,在鋼鐵城的事情上,他們已經做到了一個屬官能做的一且。
“縣尊,就是這樣,真正的壓力來源於戶部,主要是因爲戶部要出錢,跟他們說別的事情都好說,就是別談錢,跟戶部談錢,不但傷感情,還傷胃。
好在皇后派人說了話,這才從戶部那頭貔貅那裡得來了六萬貫的啓動資金,至於還有沒有後續的款項撥下來,下官覺得縣尊就不要指望了。
好在,將作那裡比較好說話,閻立本答應給鋼鐵城工地上調撥六百名大將,期限是三年,不好的地方在於我們要承擔這六百名大將作的俸祿。
這就是鋼鐵城項目與洛陽那邊的聯繫,目前一且進展順利,不出半月,我們就能收到洛陽那邊的正式文書,工程隨時隨地都可以展開。”
雲初陰鬱的瞅着面無表情的武承嗣道:“很好。”
武三思隨即也道:“漢長安那邊的動遷已經開始了,共計一百六十八戶人家,不出半個月就可以全部遷出,他們的各項田地以桑田的形式做了補償。
因爲拆毀了他們的房子,所以,這一百六十八人家目前已經編練進了工匠隊伍,可以在工地上幹活來支應三年多的生活。
等鋼鐵城修建完畢之後,必定還有很多後勤方面的差事,下官准備把他們編練進去,如此一來,那些拆遷戶中,婦人童子可以以養蠶爲生,男子則可以進入鋼鐵城謀生。
如此,就基本符合縣尊對百姓拆遷後不得降低原有生活的要求,百姓們也是樂意拆遷,這將大大的提高了工程的進度。”
雲初聽了彙報之後,用手指敲敲桌面,然後道:“萬年縣可以擠出四十萬貫,長安縣能貢獻多少?”
武承嗣瞅瞅雲初的臉,沒發現不好的神態,就拱手道:“二十萬貫還是可以的。”
武三思道:“如此,纔有六十六萬貫,雖說鋼鐵城需要至少三年時間,可是,下官以爲既然君侯希望鋼鐵城工程以最快的速度建成並投產的話,竊以爲,工程款至少需要達到百萬貫的規模,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考慮到人亡政息的可能性。”
雲初瞅一眼武三思道:“怎麼,在洛陽聽到什麼風聲了?”
武三思看看兄長武承嗣,咳嗽一聲道:“太子有意派遣張柬之來長安。”
武承嗣也拱手道:“以前,聽君侯說鋼鐵城資金的構成以陛下,太子,皇后,以及長安城四方構成,現如今,爲何只剩下長安,陛下,太子,皇后那邊的錢糧就無端的消失了嗎?”
雲初煩躁的敲敲桌子道:“如今,太平公主正在你們兄弟心心念唸的火藥司第二作坊參觀呢,這一場參觀,就參觀沒了六十萬貫,也讓鋼鐵城從皇家鋼鐵城的名號,變成了長安鋼鐵城。
這裡面的損失不可以道里計。”
武承嗣道:“鋼鐵城少了一些援助,少了一些頭銜,其實也讓長安多了許多的話語權,算起來,下官以爲長安在鋼鐵城項目上賺大了。
這裡只有下官兄弟跟君侯在,君侯就不必再擺出這副吃虧的模樣給我們兄弟看。”
雲初點點頭道:“你們說的很對,長安確實多了話語權,這比什麼都重要,既然如此,就由你們兄弟負責鋼鐵城的修建工作,我期待着你們能給我一個好的結果。”
武承嗣傲然道:“這是自然。”
兩兄弟氣昂昂的走了,殷二虎就從外邊走了進來,對雲初道:“太平公主入了第二作坊,卻什麼都看不懂,她準備明日還去。”
雲初道:“雍王殿下學富五車,必定能爲太平公主解惑。”
殷二虎抱拳答應一聲就跟着離開了官廨。
長安的天氣進入五月之後,就沉悶潮溼的令人難以接受,天空總是灰濛濛的,讓人透不上氣來。
晉昌坊最高處的風車有氣無力的旋轉着,大雁塔的塔身也因爲吸收了過多的潮氣顯露出一種少見的青碧色。
長安城裡的一切似乎都帶着一股子莫名的情緒。
當龍首原玄武門那邊傳來一陣沉悶的轟隆聲之後,長安就開始落雨了,這道雨水彌足珍貴,這讓大旱了整整一年的長安,終於得到了一場豪雨的浸潤。
太平站在壕溝裡的遮雨棚下,她親眼看到了火炮之威,不但大地糜爛,就連上蒼都爲火炮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