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很無聊。
不過就算到了無聊致死的程度我也依然打定了主意不去跟師傅學廚藝學女紅。就算再不濟何家的女兒也不至於淪落到要親手煮飯縫衣的程度。
順利地躲過師傅的追捕。爲了打發無聊到讓人喘不氣起來的漫漫光陰, 我趁着老爹不注意把他囚在水牢裡的那隻獨眼□□精放出來又抓回去,放出來又抓回去。如此反覆數次。
不幸的是,因爲不小心走神想了想今天晚飯家妖們大概會做什麼, 結果就被那隻狡猾的□□精一溜煙跑了。
老爹的脾氣我知道。要是被他知道我放跑了他養着準備取毒液的□□精一定會毫不遲疑地扒了我的皮。爲了身上這層光滑水嫩的皮着想(童鞋, 您是水貂啊?), 我拉着被嚇呆了的丫頭春花踏上了漫漫逃家之旅。
感謝逃跑的□□精!感謝讓我走神的家妖們!
望着眼前繁花似錦的景象, 我忍不住感嘆春天果然是個逃家的好時節。天很藍, 風很輕,桃花夾道,漫天風露。深吸一口氣, 空氣中瀰漫着萬物被陽光照射後發出的淡淡微醺氣息。夾着草木的清香,舒服得讓人幾乎忍不住要就地躺下美美地睡上一覺。
華麗麗地轉個圈, 閉上眼睛感受着春日的暖風拂過臉頰, 我終於抵擋不住如此大好春光, 伸個懶腰,在路旁的大青石上躺了下來。大青石旁斜斜地伸出某樹的一條枝杈, 恰到好處地擋住了直刺入眼目的陽光。透過在春風中微微抖動的樹葉,太陽的方向是星星點點斑斕的光點。
啊!老天啊,請您就讓我這樣躺在這裡直到地老天荒吧!
剛剛發完這陣由衷的感嘆,頭頂斑斕的光點卻迅速地被一張臉給擋住。我的第一反應是要馬上起身,然而, 我錯誤地估計了那張臉主人的下一步動作。我以爲他會後退, 結果他卻不顧一切地向我的方向撲了過來。兩相疊加的效果就是——我的額頭重重地撞到了那傢伙的鼻子。眼淚霎時涌出了那傢伙的眼眶。
“救救我!”那傢伙抓住了我的手臂, 眼淚汪汪地開口道。
我注意到這傢伙長着一雙非常漂亮的桃花眼, 此刻那雙桃花眼水波盪漾, 瀲灩生光。不知道是不是春日的陽光太溫暖的緣故,我竟有一剎那的失神。
“不過是撞到了鼻子, 死不了!”我鄙夷地瞥他一眼,重新佔領大青石上的地盤,斂息靜氣。
“小……小姐……”一直興奮地到處採野花的春花妹妹竟然丟了一手的野花朝我這廂狂奔而來。
正狐疑她到底爲啥事驚慌,忽然瞥見了她身後那震撼人心的場景。
額……
這陣勢——
足足有一個什的農夫提着鐵鍬、鋤頭、釘耙、鍋鏟(爲啥會有人拿這當武器?)浩浩蕩蕩而來。春日的土路乾燥爽潔,農夫們所過之處赫然揚起一片迷濛的塵灰,遠遠地就能聽到嗡嗡的人語之聲,不知道的還以爲大軍壓境了捏。
春花妹妹人畜無害,農夫大軍似乎沒理由追她。
“狐狸精!狐狸精!”
“打死她!打死她!”
……
狐狸精?!
如果我沒記錯那應該是傳奇裡面喜歡挑逗夜讀書生的某種雌性妖怪。我偏着頭盯着春花妹妹的臉看了良久,也沒看出她那張勉強只能算清秀的臉跟傳說中那種擁有傾國之貌的雌性妖怪有任何的相似之處。
小時候去唐家作客,曾經有幸親眼見過一隻真正的狐狸精。狐狸精長什麼樣子我早已忘記,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從那天開始我眼前再沒出現過一個美人。
農夫大軍衝到跟前,我才終於明白他們的目標竟然是那個捂着鼻子一臉苦相的傢伙。
剛剛他好像的確要我救他了,問題是——這傢伙是個男人。狐狸精不都是傾國傾城的美女嗎?
“他哪裡像狐狸精了?”綜合剛剛發現的一切,我在電光火石間排除掉了那傢伙是狐狸精的可能,於是正氣凌然地擋在那傢伙的跟前,氣勢十足地質問那位有着一副飄逸花白鬍須的老丈。
老丈一愕,捋了捋微亂的長鬚,用看怪物的眼神望了我一眼,然後指了指那傢伙的身後。
我乖乖地順着老丈手指的方向望去,驚見一條蓬鬆柔軟毛茸茸的雪白尾巴正在某人的屁股後面晃啊晃,晃啊晃。(尾巴兄,您很悠閒嘛。)
“額……”
場面貌似有些尷尬。
“不好意思……”我撓了撓頭,然後對着老丈一行比了個請的手勢,“我不認識他。你們打死他吧……”
老丈皺起了眉頭。
“請啊!”
我繼續對着某讓我丟臉的死狐狸比出悉聽尊便的手勢。死狐狸捂着鼻子,依舊眼淚汪汪,那表情讓我想起路上救過的一個遭遇地痞調戲的小媳婦。梨花帶雨,我見猶憐,嘖嘖!
老丈跟農夫大軍面面相覷,遲疑良久,卻沒有半個人敢上前。
“往死裡打啊!”我努力擺出名爲真誠的笑容,繼續發出邀請。
農夫大軍繼續面面相覷。
“果然……”我擺手,“何必爲一隻狐狸弄髒了鋤頭,都散了吧散了吧……”
農夫大軍在等待老丈的指示,老丈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我“唰”的一聲從口袋裡掏出一疊符紙,在老丈眼前晃了晃。
“本姑娘最擅長的事情就是降妖伏魔,既然你們不想弄髒鋤頭,這隻狐狸就交給我吧!”
晃完符紙,爲了加強效果我施了個咒朝空中射出一道火花,不巧剛好在那隻狐狸跟前爆炸,驚得狐狸一躍躍到了一丈開外,繼續作小媳婦狀。
農夫大軍交頭接耳了一陣,最後稀稀拉拉地散了,甚至有扛着鋤頭的直接鑽到道旁的地裡鋤起了草。
危機解除。
小媳婦在不遠處怯怯地盯着我看,我毫不客氣地回視他。對視了良久才反應過來,原來人家盯着的是我手中的那疊符紙。隨手把符紙塞到春花的手裡,我大步朝着狐狸的方向走了過去。那隻狐狸不僅膽小而且還挺笨,竟然不知道逃跑。
從小到大一直以爲所有狐狸精都是美女,眼前突然出現一隻男狐狸。實在是太好奇,我一走到他跟前就徑直伸手去摸他的胸口。果然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平原,沒有絲毫山巒起伏的趨勢。
“啊呀,竟然真的是男的……”
“您到現在才發現嗎?”
某隻男性狐狸的眉頭在我的驚呼聲中抽搐了片刻。
我剛想讓他現出原形給我瞧瞧,某隻忽然向前一倒,徑直朝我懷中跌了過來。
“我……我不行了……”
然後一個恐怖的巨大黑影朝我的方向砸了過來,春日溫暖的陽光被擋住,眼前一片陰霾。
“噗——”
眼前那個行將傾倒的巨大黑影在即將要砸到我的那一刻噗的一聲變成了一隻雪白蓬鬆、嬌小柔軟的狐狸。
狐狸閉着眼,一副脫力的樣子,任我抓着它的脊背將它提了起來。
這隻狐狸很瘦,甚至還沒我的包袱重。毛是漂亮乾淨不帶絲毫雜質的白色。傳說動物的第六感很強,果然不錯。就在我想着用這毛做個圍脖應該不錯時,一直安靜地任我拎在手中的某狐狸猛地打了個寒戰。
這個寒戰讓我注意到它的其中一條後腿上結着暗褐色的血塊,提起來一看,那條腿上赫然開了一道長長的口子,血已經止住,部分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但後腿上漂亮的毛卻被弄得一塌糊塗。
難怪他剛剛不跑……
中原術法四大家的何家素來以岐黃之術聞名,雖然我是何家年輕一代中最不成才的一個,卻也比普通的大夫強上許多。用最後的一點飲水替狐狸洗了傷口,從春花手中接過包袱將裡面的草藥繃帶拿出來,給狐狸上藥包紮,很快處理妥當。
“狐狸,從哪裡來就回哪裡去吧,人類的世界太危險,不適合你。”語重心長地拍拍狐狸毛茸茸的腦袋,我整理好包袱,起身離開。
“啊嗚——”
狐狸張嘴一口咬住了我的衣角。
回頭,狐狸正用它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裡面水汽迷濛。
“帶我一起走好不好?”
狐狸張開嘴,耳邊響起的是跟剛剛截然不同的娃娃音,帶點期盼又帶點哀求。
“不好!”
我艱難地從它的嘴裡搶回沾了口水的衣角,拒絕得斬釘截鐵。
“這個世界上有個詞叫狐臭,說的就是你們。你自己難道聞不出來?”我承認這樣說真的很傷人,不過狐狸就是狐狸,那股味道真的挺燻人。難聞點沒關係,到時影響食慾就不好了。出遊的奧義不外乎吃喝玩樂四個字。本人自認對吃的要求一向還挺高。
狐狸趴在大青石上,努力地吸了吸鼻子,眼神茫然又無辜。
腦子裡閃過孔夫子說過的那句關於“芝蘭之室”和“鮑魚之肆”的話,我無奈地搖了搖頭。我可不想有一天自己身上一股狐狸的騷味還不自知。於是,我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人。
“小……小姐……”
走了一段,春花妹妹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示意我回頭。
我乖乖照做,驚悚地發現那隻狐狸竟然一瘸一拐地跟在我跟春花的身後。見我回頭看它,它慌忙往路旁的草叢裡鑽。可惜受傷的腿拖累了它的速度,它還未來得及鑽進草叢已被我一把拎起。
“爲什麼要跟着我?”
“因爲……我……我不記得回家的路了……”
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