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徽元年八月,徐真正式接到李治的旨意,準備回唐事宜,祿東贊忙着吐蕃政事,可謂日理萬機,然其確有王佐之才,這才短短一個多月,已經將吐蕃的局勢安穩下來,那些趁着吐蕃內亂騷擾其邊境的部族也都紛紛收斂了勢力。
八月末,祿東贊好不容易空閒下來,尺尊公主又抵不過疫病侵蝕,溘然離世,少不得又忙活了一段時日。
到了九月初,纔有空接見既是大唐使節、又被封爲吐蕃國師的徐真。
徐真的車駕緩緩走在吐蕃王城邏些的街道之上,沿途之人紛紛伏於道旁,頂禮膜拜,徐真一身火紅聖袍儼然成爲了他的標誌,在整個吐蕃境內,也只有他一個人,能夠享有這樣的待遇。
凱薩一身勝雪白衣,鑲嵌紫金邊,蒙着面紗,與徐真坐在車內,看着沿途的人羣紛紛跪倒膜拜,她的心中涌起一股難言的感慨。
她已經三十四歲了,卻仍舊沒能懷上徐真的骨血,心裡難免遺憾。他知道李無雙的孩子就是徐真的親骨肉,她知道張素靈已經開始厭食嘔吐,而作爲姐姐,她的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
她跟徐真的深情無法用言語來表達,他們同生共死不知多少次,這種生死相依的經歷,是她與其他妹妹相較之時,最大的底氣。
雖然連貴爲公主的李明達都叫她一聲姐姐,大家也都和諧相親,但在她的心裡,沒能擁有子嗣,始終是一個無法打開的心結。
徐真很明白他的心思,所以無論出入哪裡,都帶着凱薩,李明達與張素靈感情甚篤,這段時日都在小心呵護張素靈,徐真絕大部分的夜晚,都是在凱薩的房裡渡過的。
她已經是狼虎之年,男女之歡固然能夠讓她感受到徐真那仍舊濃烈熾熱的愛意,徐真知曉她渴望孩子的心意,夜裡也更加賣力的耕耘,可惜始終沒能如願。
想到這裡,她的眉頭不覺意就皺了起來,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之人,本就性子冰冷,可與姐妹們相處之時,她常常被張素靈和李明達這兩個調皮丫頭逗得哭笑不得,對她們也是越發疼愛起來。
徐真感受到凱薩的異常,只是捏了捏她的手,充滿柔情地朝她微笑,凱薩心頭一暖,將心事掩蓋起來,她本就不是個愛笑之人,微微翹起嘴角,露出兩個淺淺的酒窩,想起這些日子,每到夜裡,徐真總是對她百般疼愛,兩人瘋狂繾綣癡纏,盡享魚水之樂,那種遺憾也就慢慢變得淡了一些。
二人低低交談着,不多時就來到了大論府,鑑於徐真的國師身份,祿東贊親自出府門來迎接,周滄和老黑緊隨其後。
徐真已經知曉老黑劍術高超,只是沒想到他會跟隨自己,徐真見老黑在牢獄之中充當獄吏,過着不見天日的生活,心裡也不舒坦,遂讓他跟着自己。
如今徐真擁有自己的府邸,聲望堪比祿東贊,雖然沒有干涉吐蕃的政事,但很多宗教之事,相關大臣都會來諮詢徐真的意思,以示對國師的崇敬,以徐真此時的身份地位,隨便打聲招呼,老黑就脫離了那座監獄。
他本以爲生無可戀,可見到徐真之後,他突然想起自己尚未完成的遺憾之事,遂果斷地選擇了跟隨徐真。
徐真對他恭敬有加,如對待自己長輩一般看顧着,老黑卻有些無所適從,他又不是孱弱不堪的官老爺,自然不需要徐真的刻意優待,無奈之下,只能讓老黑一直跟隨在身邊。
周滄是見識過老黑的劍術的,他善用大刀,對使劍之人有種天生的鄙夷,每日纏着老黑要教技,老黑卻只是嘿嘿憨厚笑,從未再出過手。
徐真對此不以爲意,武藝修煉到了老黑這種高度,眼界和領悟自然有所不同,又不是年輕氣盛的遊俠兒,與人爭強鬥狠之事斷不會做,輕易不出手,出手即斃命,這纔是老黑的風格,他雖然對老黑的來歷頗感興趣,奈何老黑不能言語,溝通起來多有不便,也就只能作罷。
祿東贊知曉老黑和周滄乃徐真的至交,同樣不敢怠慢了這兩位,不過周滄和老黑還是守在了門外。
婢女送上各種招待之物,很識趣地退了下來,祿東贊這纔開口道:“國師,那件事已經準備妥當,到時自有人接應,不知國師何時啓程歸國?”
徐真聽說事情處置妥當,心頭大喜,忙向祿東讚道謝,喝了一口葡萄酒之後,緩緩道:“若無意外,三日之後,某就要啓程了。”
“這麼快?過得半個月,大昭寺會召開盛大的法會,正想請國師蒞臨說法…如此倒是遺憾了…”
祿東贊輕嘆一聲,心裡卻歡喜起來,他乃吐蕃大論,然而徐真的聲望卻蓋過了他,若徐真繼續留在這裡,民衆的焦點全部都集中在徐真的身上,他祿東贊縱使做再多利國益民之事,民衆也是看不到的。
徐真接到聖旨之後,顯然刻意拖延回國的行程,祿東贊對大唐形勢時刻保持着關注,早已收到了長安那邊的情報。
據說眼下李治和長孫無忌的關係並不融洽,朝堂紛爭再起,朗州白水蠻起兵反叛,進攻麻州,李勣這頭老狐狸卻放心不過李治,又隱忍起來,辭掉了所有官職,只剩下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三品的宰相職位都不願意受領。
徐真的身份敏感,與長孫無忌素來不和,此番雖然聲名大噪,遠播四面八方,可徐真在境外也是得勢,就越顯得李治不識明珠,在沒有想出妥善的對策之前,徐真是決不能急着回大唐的。
當初江夏郡王李道宗送親至吐蕃,在路上耗費了將近兩年的時間,他徐真歸國,拖延個一年半載自是無可厚非。
到時候估計人們也就慢慢淡忘了他的事情,起碼過了這個火熱風頭,如此纔好在朝堂之上立足。
況且,徐真並不想參與朝堂的爭鬥,若閻立德和李淳風等人進展順利的話,他的終極計劃應該完成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就可遠離這一切了,一想起這個,徐真又迫切地希望能夠快點回到大唐。
收拾了心緒,徐真笑着問道:“大論,遙想當年鬆州之戰,你我二人還是生死仇敵,如今卻坐而歡敘,人生之事果是無常,不瞞大論,某之所以遲遲未啓程,確實有着些許苦衷,不知大論可有良策,替某在路上拖延些時日?”
徐真深諳祿東讚的心思,吐蕃不是他的最終歸屬,雖然頂着一個尊貴無比的國師頭銜,但久而久之,必然會引起祿東讚的嫉恨,徐真在這裡沒有根基,雖然深得民心,可一旦召集民衆,必定會給祿東贊帶來不安,到時候反而得不償失,急流勇退謂之知機,徐真在這一點上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祿東贊聞言,露出會意的微笑,他巴不得徐真早點離開,自是甘心協助徐真,這位睿智的吐蕃大論沉吟片刻,這纔開口道。
“國師貴爲大唐使節,又於我吐蕃國民有大恩德,國師要歸去,我吐蕃必定不會讓國師空手而歸,諸多朝貢之物,路上使喚的男女僕從,以及國師的護法隊伍,一應準備齊全的話,規模絕不比江夏郡王的送親隊伍小,若這等規模的車隊上路,少不得要耽擱一年半載,國師以爲如何?”
祿東贊擔憂自己的聲望受到徐真的威脅,有心要送徐真離開,不過他心裡還有有些過意不去,這些東西,也算是他對徐真的一種補償,徐真察言觀色,聽出了祿東讚的言外之意來,自是欣然答應了下來。
事情商議完畢,徐真順道去看了看祿東讚的掛名孫兒,這小傢伙還未取名字,徐真暗下決心,一定要給自己的孩子一個名分。
“大論,我要帶他走,到時候我會如此這般…”
祿東贊早已知曉徐真會帶走這孩童,不過聽徐真如此一說,心裡也多有不捨,然聽了徐真接下來的計劃之後,又泛起一絲喜悅來。
見徐真如此大氣,祿東贊心頭舒暢了許多,又引徐真到了書房,留凱薩在逗弄那咿咿呀呀的小傢伙。
二人來到書房之後,祿東贊取出一個精美的匣子,贈與了徐真。
“此物乃犬子征戰西域,偶然於一處神廟的寶藏之中所得,想來該是祆教聖物,贈與國師,卻是再好不過了…”
徐真也不虛情假意地推辭,這祿東贊早不送晚不送,聽了自己的計劃之後才送,足見此物之珍惜貴重,他又豈會不要。
打開匣子之後,徐真眼前頓時一亮,柔軟的絲綢布包裹之下,一個手臂粗的古舊金質圓筒頓時呈現於眼前,那圓筒上鐫刻着極爲深奧的祆教密咒,徐真一時竟無法解讀,但足見此物的歷史有多麼的久遠!
“這是一個密碼筒!”徐真心頭驚喜道,對於癡迷道具製作的徐真而言,還有什麼比一個古代密碼筒更讓他爲之驚喜?
密碼筒絕對是一種天才的設計,雖然中外史料記載極其貧乏,但徐真在現世之時,曾經在埃及得到過以爲法老後人的傳授,知曉了密碼筒是真實存在的,只是原理各有不同罷了。
早在公元前五世紀,希臘人就使用一種密碼筒,叫做斯巴達,它的原理是把需要保密的信息寫在長銅條上,只有把長銅條纏在大小合適的棍棒之上,使那些信息排列成有序的文本,才能讀取出來。
不過很顯然,徐真手中這個密碼筒,更加的古老和複雜,可以想象得到,密碼筒之中,必定隱藏着祆教的極大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