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如晴天霹靂。
李豐滿抱着孩子,傻傻地站在當街,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原以爲逃出了那個不正常的府宅就可以得到徹底的解脫,他可以回到自己原來的生活,懷中的小娃兒也能得到及時的救治。
但是現在,所有的希望全都破滅了。
他從一個小水坑一步跳到了一個更大的水坑,完全望不到邊際,這滿街的行人與古樸自然的生活狀態,無一不告訴着李豐滿,他確實已經穿越到了一個古代的社會。
其實從落水清醒的那一刻,李豐滿心中就已經有了一絲懷疑,只是他一直不願意去接受,腦子裡面還存在着一絲幻想,所以他故意的去忽略了許多細節,裝傻充愣把別人全都當成神經病一樣去對待,不願去多想。
現在,幻想破滅,一切歸於真實。
他穿越了,成爲了另外一個人,成了五個孩子的爹。
“咦,這不是李家的那個酒鬼嗎,今天怎麼捨得出來了?”
“沒看他抱着孩子嗎,估計是孩子病了,晌午的時候我還看見劉郎中從他們家出來……”
“這倒是難得啊,他今天竟然沒有喝酒,而且還知道給孩子看病了……”
“……”
李豐滿站在正當街發呆,周圍已經有些許鄰居開始對他指指點點,小聲地竊竊私語。對此李豐滿充耳不聞,落日的餘暈灑在他的臉上,紅彤彤的日光照得他有點兒頭暈目眩。
這是哪裡?
我爲什麼會來到這樣一個時代?
李爸李媽李爺李奶如果發現他們的寶貝兒子寶貝孫子不見了,他們會不會火燒火燎?十九代單傳下來的一根獨苗說沒就沒了,他們怎麼受得了?
“哇哇哇~~~”
懷裡的孩子突然大聲哭鳴起來,把李豐滿從懵懵懂懂之中驚醒,低頭看了一眼,孩子的整張臉都燒得通紅,剛剛又吐了一些苦水出來。
怎麼辦?!
李豐滿突然感覺有些心慌。
這裡已經不是他所熟悉的那個現代社會,他自己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更何況他懷裡這個生了重病的孩子?
沒有抗生素,沒有消炎藥,沒有退燒針,沒有葡萄糖,這孩子該怎麼辦,誰能來救救他?
蹬蹬蹬!
身後一連串的腳步聲傳來,老富貴、根福還有剩下的那四個女娃子全都小跑着跟了出來。
見李豐滿站在當街一臉地迷茫與擔憂,老富貴兒恍過神兒來,道:“老爺不是發瘋,他是真的着急在爲小少爺找郎中。只是他現在什麼都不記得了,肯定是把劉郎中家的位置也給忘掉了,看看,現在都不知道要往哪裡去了。”
原本很氣憤的大小姐,看到李豐滿抱着小弟一臉憂心焦急的樣子,心中的火氣瞬間便消了一大半,雖然晚了點兒,但是老爹能夠真正爲小弟擔憂,也總算是一大進步。
“現在知道着急了,早幹嘛去了!”大小姐嘴上仍不饒人。
幾人快步走到近前,老富貴兒喘着氣向李豐滿道:“老爺,您不必太着急,劉郎中家就在附近,老奴在前面給您帶路!”
說完,老富貴兒擡步往左邊的街道走動,李豐滿抱着孩子沒有動彈,微搖着腦袋低聲自語:“現在找誰也沒用了,上吐下瀉,有藥也灌不下肚子裡。那個什麼郎中要是真有辦法的話,這孩子也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沒救了!中醫見效太慢,而這又是急症,這孩子挺不了多久了!”
老富貴兒的腳步一頓,停了下來。
早上劉郎中過來的時候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小少爺的病來勢兇猛,他也只能是盡人事聽天命,最終能不能活下來全得看天意。
老富貴心中不由一暗,沒想到老爺雖然得了失心瘋,以前的事情忘了大半,但是這腦子卻是越發地清明起來,竟然一下就看出了小少爺已是時日無多。
可憐大小姐,一直都還沒有明白狀況,一心還盼着小少爺能夠康復,要是讓她知道了小少爺的真實情況,不知要傷心成什麼樣。
老富貴的目光不由瞄向了剛剛走到李豐滿身邊的大小姐身上,果然,大丫頭聽到李豐滿的言語,小臉一下就變得難看起來:“呸呸呸!你剛纔不是還說要帶他看什麼醫生要輸什麼液退燒嗎,現在怎麼又說這種喪氣話,這天底下有你這麼當爹的嗎,竟然咒自己的孩子!”
“小弟只是吃壞了肚子,哪有你說的那麼嚴重?!”
大小姐氣呼呼地伸手把孩子從李豐滿的懷裡搶過來,然後擡頭向老富貴吩咐道:“老富貴兒,反正已然出來了,你就陪我到劉郎中家裡走一趟,劉郎中醫術高明,他一定能醫好小弟!”
“哎哎,大小姐說得是,劉郎中肯定會有辦法,咱們這就走!”
老富貴滿口應聲,雖然明知希望不大,他心中依然企及着能夠出現奇蹟。
“我也去!”“我也去!”
思語、思琪小跑着跟在後面,她們難得有機會能夠跑出府門外來,顯得很興奮。
豆豆擡頭看了看前面的三個姐姐,又扭頭看了看身邊的爹爹,然後雙臂一張向李豐滿撲來:“爹爹抱抱!爹爹抱抱!”
瞬間,李豐滿敗退。
這是他爲數不多的一個缺點之一,只要有小朋友求抱,他就會控制不住自己的雙臂,肯定會第一時間彎下身去滿足小朋友的要求。
李爸李媽也知道他有這個毛病,所以時常都會以此爲藉口,催促着李豐滿儘快去生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
原話是:既然你這麼喜歡孩子,找個媳婦兒去生一個不就可以一次抱個夠了?小滿滿,加油!你可以的!
“去看看也好,說不定那個郎中真有辦法呢!”
佳人入懷,李豐滿心中充滿了溫馨,希望再度重燃,擡起腳步緩緩地跟在老富貴與大丫頭的後面。
根福這時湊到李豐滿的身邊,扯着他的大嗓門向李豐滿問道:“少爺不是餓了麼,我剛剛去竈房拿了兩個窩頭,你現在要吃嗎?”
李豐滿身子一僵,目光落在根福手中兩個泛着烏光的橢圓形的物件上,嘴角一抽再抽,這兩個黑拉吧唧的玩意兒,也配叫窩頭?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從小相對優沃的生活環境,以及李爺李爸的絕活手藝,讓李豐滿對食物的要求已經達到了相當苛刻的水準,入口的食物,色香味如果不能達到他的心理預期,他寧願一直餓着肚子也不進食。
嘴刁,這是李豐滿的另外一個毛病。
不同的食物經不同人的手所烹飪出來的效果有着很大的差異。就窩頭這種食物而言,李豐滿本人心裡從來都不曾嫌棄過粗糧,不管是紅薯粉還是棒子麪,他都很喜歡,小時候也沒少吃過棒子麪做的窩窩頭。
但是那些都是經李爺李爸精心烹製之後出來的藝術品,狀如碗,色如漿,外形好看不說,吃起來的味道也是讓人讚不絕口。
對於一個絕頂的廚師而言,把豆腐乾做出牛肉乾的味道來,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而李爺與李爸兩個,無疑都是其中的佼佼者,粗糧在他們的手中,亦是美味。
而根福現在拿出來的這坨東東算什麼?
黑不溜秋,毫無規則,沒有半點兒美感可言,看一眼李豐滿就覺着有些辣眼睛,更別說是要把它們給吃下肚子裡面了。
“你們平時就吃這個?”
李豐滿示意根福趕快把眼前這兩坨黑乎乎的東西拿走,再看一眼,他真的有可能會被辣出眼淚來。
“啊!”根福隨手把窩頭揣進懷裡,一臉理所當然道:“這是咱們府裡的主食,回頭熱一熱更好吃!”
“不是,”李豐滿回頭看了眼身後的大宅子,詫聲向根福問道:“咱們的家境看上去似乎還可以,怎麼會……”
前後兩個宅院,佔地足有一畝開外,怎麼看都算得上是個大宅門,每天都以窩頭度日,這怎麼聽上去那麼地不靠譜呢?
這個大塊頭不是在忽悠我吧?
根福擡頭看了李豐滿一眼,沒有一點兒避諱地大刺刺回答道:“家裡的錢不是都被少爺拿去喝酒了麼,聽我爹說,今天請郎中的錢都是從王大叔那裡借來的……”
李豐滿:“呃……”
這是要破產的意思吧?
連看病的錢都需要向鄰居去借,要不要這麼落魄?
所幸,還有這麼大一片宅子,總算是沒有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實在不行還可以把宅院變現,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麼生存壓力。
“還有,”根福接着說道:“少爺你不記得了,咱們現在住的這片府坻,是從牙行那裡租來的,再有兩個月,就該交租金了……”
喀嚓!
李豐滿彷彿聽到了自己心裂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