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皇后
李世民道:“未來尚書省由玄齡、如晦分任左右僕射,這是已定的格局。我想的是,尚書令這個職銜我不能再坐下去了,這個位置太關鍵,權力也太大,一般的朝臣恐怕受不起,讓舅舅做吧,他又上了年紀,想來想去,只有輔機最合適了。”
說着,他拉起了妻子的手,道:“我想讓輔機入值尚書省,你以爲如何?”
李淵又是哈哈一陣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行了行了!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了,不用繞那麼大的圈子,這事兒朕早就想好了,就等着人家來自己找朕呢。”
說着,他的表情慢慢凝重起來,緩緩說道:“朕已決意,冊封太子妃長孫氏爲皇后,立恆山王承乾爲太子……”
長孫氏渾身一顫,臉色頓時變得雪白,聲音顫抖地問道:“殿下已經和外臣們議了此事了麼?”
長孫氏輕輕一笑:“我不過多一句嘴罷了,這些事情哪裡輪得到我來管呢?平日裡自會有大臣向你進言,只不過現在大家的心思都在外面的軍政事務上,纔會有人忽略了這一節。”
李世民愕然:“父皇那邊自有內侍省負責,他們還敢怠慢了父皇不成?”
李世民點了點頭:“你說得不錯,魏徵那個犟骨頭若是在長安,早就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地進言了!”
李世民一伸手拉住了長孫氏,道:“別去了,讓廚下去安排吧,我平素不怎麼挑吃,你知道的。好容易過來一趟,你陪我多說會兒話。”長孫氏一笑,也不執拗,吩咐宮人去安排,自己沏了一盞茶端給李世民,李世民一邊吹着浮葉一邊問道:“這裡還住得慣吧,缺什麼東西只管吩咐內侍省置辦,如今已經是太子妃了,所用不可再如以前在王府那般簡單,太寒酸了不像樣子。”
李淵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用食指點着坐在他面前的李神通道:“你這個人哪,自小淘氣的毛病便是改不了,都是堂堂郡王了,整日裡不幹正事,走東家串西家聽壁角,上至宰相下至八九品的小吏你都不肯放過,真有你的!你就不怕別人彈劾你不務正業?”
李神通笑道:“臣弟本來便不務正業,這還用任彈劾麼?大不了這個九卿之首不做了,還樂得清閒呢!那些個文臣的花花腸子臣弟弄不懂,什麼退居山野養望林下,臣弟沒那份閒情逸致。大王我照當不誤,俸祿我照領不輟,事情麼我是能躲則躲,多清閒,多自在?像他們那般整日埋在事情裡面,忙得四腳朝天,又有什麼意思?臣弟沒那份心思,找那好玩的地方又有樂子的去處,喝酒下棋看歌舞,身邊再有這麼幾個女人做伴,說句恕罪的話,陛下就是拿江山社稷跟我換我都不換!”
長孫氏拿出一把小扇子輕輕給李世民扇着,口氣淡淡地道:“臣妾在用度上向來以足用爲準,沒什麼缺不缺的,這邊地方比宏義宮寬敞些,承乾倒是很滿意。原先能用的東西,我都帶過來了,也免得新置辦的東西不順手。殿下,如今大變方息,能不麻煩內侍省還是不麻煩的好,以免惹來朝野非議。另外,臣妾倒是覺得,長生殿那邊殿下還該關心一下,陛下那邊如今不比以往,缺了什麼東西,若是等陛下自己張了嘴便不好了!”
李世民頓時醒悟,李淵如今大權旁落,眼見朝政大權落入他這個新太子的手中卻無能爲力,退位已是早晚間事,朝廷內外對這一層看得真真的。衆人此時緊趕慢趕來巴結奉承他這位新君還來不及,哪裡還有人有心思去理會孤零零坐在長生殿裡的老皇帝?
李世民搖了搖頭,道:“還沒有,只和戴胄說過一次,不過看意思他似乎不怎麼贊同。且目前軍事上的事情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還沒有來得及考慮人事。我只是有這樣一個想法,所以想先問問你的意見,自家兄長,他又和我一起共事這許多年了,他當得起!”
李世民擺了擺手:“你不懂的,我越是器重他們便越不能讓他們擔任這個職銜,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那是害了他們!”
長孫氏臉色變了變,低聲道:“殿下還要謹慎言語纔是,如今陛下還在生你的氣,有些忌諱的話還是少說爲好。在我殿裡說說便罷了,咱們夫妻的私房話無所謂的,被外人聽去了。殿下的名聲可就難聽了!”
淮安郡王太常寺卿李神通不愧“神通”之名,果然神通廣大,他進來還不到半個時辰,便把一個滿腹心事愁腸百結的李淵屢屢逗得哈哈大笑。連一旁伺候皇帝的內侍臣趙雍都不禁暗自稱奇。
長孫氏笑了笑:“滿朝文武這許多人,難道連一個人都挑不出來了?我看原先東宮出身的那幾個臣子都不錯,以前你天天掛在嘴邊上的都是房公杜公,如今天天掛在嘴邊上的都是魏徵王珪。從中選出一個能服衆的來擔任尚書令不就得了,還用這麼費勁?”
李世民嘆了口氣,道:“可是這個尚書令究竟誰來出任呢?我總不能自己兼一輩子吧?”
他擡頭看了看自己這個荒唐透頂的草包堂弟,緩緩道:“你說得對,事情讓別人去做,咱們及時行樂纔是正經……”
說到這裡,他忽地挪開了身子,雙手抓着妻子的肩膀,兩隻神采奕奕的眼睛裡帶着幾縷柔情道:“忘了嗎?我說過的,要爲你掙一頂皇后的鳳冠回來!”
長孫氏問道:“殿下想怎樣安排?”
長孫氏撇了撇嘴,笑道:“殿下怕害了他們,便不怕害了哥哥?你不心疼他這個孃舅,臣妾可還心疼這個哥哥呢!”
李世民在妻子耳邊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到如今,我也是被逼出來的,大哥逼我、四弟逼我,父皇也逼我。既然把我逼到了今天這個地步,這個皇帝我就做定了!”
長孫氏搖了搖頭:“殿下,臣妾不懂朝政,卻也知道這件事情你做得不妥!尚書令是總領百官的宰相,自武德元年以來便一直由殿下親領,就連朝裡的幾位老相國都未曾做過。哥哥這些年來雖然頗有苦勞,但論功績論能爲都比不了房杜二公,如今越過他們和朝中的諸位大臣一下子當了尚書令,外臣們會如何看待他,又會如何看待殿下?自古外戚掌權,朝野大忌,這件事情無論對殿下、對朝廷,還是對臣妾、對哥哥都沒有半分好處。臣妾以爲,宰相之位關乎國家氣運,爲百官矚目,殿下不能用自家的人來當,這是在向天下表明殿下的私心,實實不可爲。我知道殿下這是關愛臣妾的孃家,可是不行,殿下現在還不能這麼做!”
李世民笑道:“不能這麼看,如今我總攬朝廷軍政全權,實際上做的是皇帝的事情。太子詹事主簿雖說只有七品,卻天天跟着我處理日常朝政,參議得失,做的實際上是宰相的事,魏徵在東宮坐了這許多年的冷板凳,一直未能入省,我剛剛當上太子,政事堂的人換得太勤會召人非議,所以只能委屈他以七品職銜行宰相之實,這個他心裡清楚,萬萬不會有什麼不滿意的。”
長孫氏服侍着李世民寬了衣服,笑吟吟道:“又和大臣們商議了一整天,乏透了吧,你先在榻上略躺躺,我去下廚給殿下弄幾樣小菜來開開胃口。”
長孫氏嘆道:“人心勢利,自古皆然!如今局面特殊,宮省那些人未必還肯如此盡心地伺候陛下。外人不知道,還以爲這是殿下的意思,說起來於殿下名聲大有不便。”
長孫氏眼睛轉了轉,道:“臣妾聽說此人是個豪傑之士,原先的東宮洗馬,如今殿下將他一下子降爲七品官,這合適麼?”
李世民笑着將妻子攬進懷裡,貪婪地嗅着她的髮香道:“輔機有外戚的身份,就算遭忌,俗話說疏不間親,外人總歸會顧忌他是皇后的兄長,不會輕易害他的。”
想通了這一節,他心思一下子澄亮了許多,緩緩點着頭道:“我知道了,我事情太多,平素又是一個粗心之人。這些事情,你還要多多提醒我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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