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可能會讓女人的情感觀在短時間內徹底顛覆, 雖然也可能會恢復,但做了母親的女人更有理由堅強以及重新開始。
關於李錦鵬的定名,說起來還有一番波折, 因爲關於他的姓氏到底是章還是李, 一直是兩家老人爭執不下的話題。
依照章家奶奶的說法, 既然雅瑞沒有嫁人, 這孩子理應由章家來照顧, 何況雅瑞坐完月子後也要回國,孩子自然是要跟着媽媽的。
然而作爲李家第一個出生的第四代長孫,他絕不可能姓李以外的姓——這是李家爺爺撂下的狠話。
李信毅毫無懸念地成了這場爭執的衆矢之的, 一切罪過都源自於他,然而這個罪魁禍首卻始終走不出他的滑鐵盧, 原因很簡單, 因爲章雅瑞不再選擇繼續曖昧。
章雅瑞在被推上手術檯的那刻, 她突然有些想明白了關於他們三人之間的糾纏。
孟夜卉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從來沒有在她面前做出什麼逾舉的事情, 她也從來沒有出現在她面前,跟她哭訴或者耀武揚威,甚至於,她們都很少有過交談,但她卻又無時無刻不橫在她與李信毅之間, 因爲她介意她, 因爲她跟李信毅之間的感情還不足夠承受這種震盪。孟夜卉用無聲與無對抗讓她潰不成軍, 痛苦不已, 最終的原因在於她, 她始終用聽天由命的行爲在經營自己的生活。
所以,她認真地爲自己規劃了一下——就在剖腹產的手術檯上。
孩子很健康, 她也是。
父親自國內趕來,抱着外孫老淚縱橫,還帶來了祖母爲小傢伙打製小金牌,金牌上是楷體的三個字“章景鵬”,也就是這三個字引起了章、李兩家的“爭孫之戰”。
爲了搶得先機,李家爺爺先一步爲小重孫辦了盛大的滿月酒會,比財力,章家自然沒李家的雄厚,比勢力,章家甚至鮮少有人出過國,財勢都輸人,還能怎麼爭?
他有張良計,章家也不缺過牆梯,如果將孩子帶回國入籍,那又如何?
一切的抉擇都集中在了章雅瑞的身上,而她選擇了讓孩子隨“李”姓,但必須要跟她回國。
這個決定讓李家爺爺難過不已,他盼了這麼久才盼來了重孫,卻又不得不看着他離開自己……
再過一週,孩子就滿三個月,也是章雅瑞回國的時間,她將回去擔任一個生態村工程的負責人,這是他們與李氏合作的第一個項目,項目不大,但很值得參與。
李信毅成了隱形人,在章雅瑞的生活裡,即使他經常出現,但忙碌的章雅瑞卻對他無動於衷。
小傢伙很愛動,而且晚上不喜歡睡覺,需要人不停地抱着,放到小牀上他就折騰,但只要一抱在懷裡,他就會沖人笑,而且笑聲還不小。
李信毅下午剛從歐洲公差回來,從機場便一頭紮了過來,在嬰兒房一直等到兒子自然醒來,然後一直抱到兒子餓了爲止。
顯然,小傢伙對奶粉的感情並不深,拒絕爸爸跟姑姑送上來的奶嘴,別以爲可以對他以次充好,母乳最健康,拜託!
章雅瑞的母乳並不算多,而且孩子也很能吃,所以不得不借用一下奶粉,然而小傢伙看上去對奶粉十分的不待見,而且還挑牌子,不對味的一律以哭泣來抗議,而且哭得煞有介事的委屈。
背對着牀角解開衣衫,懷孕期間讓她的胸圍連長了三個碼,看上去豐滿的很,小傢伙眯着眼睛享用着他的晚餐,小手還大喇喇的佔據着另一邊,像是不打算讓任何人來分享一樣,而且這時候絕對不能有人碰他,除了媽媽的撫慰,這小子似乎天生就是個自我主義者。
李若玫搖着手中的奶瓶倚在牆上,滿臉的虛脫表情,實在是被那小傢伙整的不輕,一旦鬧起來真夠人受的,“還沒有機會跟她談談?”蹭一下一旁的堂兄。
“談過了。”她說他可以隨時去探視孩子,而且每年她還會定時帶她來見爺爺,僅此而已。
“大哥,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哪裡變了?”從這個孩子誕生開始,她就覺得大哥似乎哪裡變了,但又說不出改變在哪裡,或者哪裡都改變了。
李信毅並沒有迴應堂妹的話,只是笑看着小牀邊的母子倆,從這孩子誕生起,他可謂是被千夫所指,關於他的不忠,他對婚姻的無能,以及所謂的不孝,面對這種種的指責,他一直很沉默,而且不管祖父跟叔叔們怎麼勸,他都沒有去試圖插手關於孩子的歸屬以及姓氏問題。
生養這個孩子的過程對於雅瑞來說很艱難,因爲身體不夠強壯,而孩子又過於強壯,讓她吃盡了苦頭,產檢時發現羊水不足,醫生決定催產,但折騰了八九個小時,還是不行,最終選擇剖腹產,作爲孩子的父親他被允許全程陪伴,沒有人能體會到他的感受,看着她躺在手術檯上,肚子被人切開,那感覺很奇怪,心疼而且害怕……他從不暈血,可是那天他感覺有點暈眩,在看到出血沒有被及時處理時,他甚至想上去一腳把醫生踹出去,狠狠揍一頓。
所以孩子出生後,他什麼廢話也不再說,什麼爭孩子的行動也沒有,只要他們母子平安,怎麼樣都行。至於他們的感情,他承認是他的錯,他也會努力在以後的時間去彌補。
吃飽肚皮的小傢伙在母親的撫慰下,“哦哦啊啊”地笑了兩聲,這兩聲讓剛剛還一副虛脫表情的李若玫霎時來了精神,以十分、非常的傻笑動作吸引侄兒的注意——似乎女人到了一定的年紀自然會產生類似母愛之類的情結。
“回國就立即參加工作?”因爲若玫的甘心奉獻,得以讓他們倆有了交談的時間。
“前期由向東負責,他的人脈足,對國內也比較瞭解,我主要負責技術方面。”
“崇明那邊有幾個技術人員不錯,如果需要,可以暫時調過去。”萬事開頭難,他不好跟她直說這個道理,但是也不希望她一上去就碰壁。
“如果需要,我一定跟他聯繫。”她明白他的意思,“爺爺那邊……你多陪陪他。”錦鵬的事讓老爺子一直不大高興,這一點她自然知道,以往就是因爲不想讓兩家老人難過,結果卻次次讓他們不省心。
“孩子……你自己帶嗎?”既然她打算工作,肯定沒有時間陪孩子。
“奶奶、姑姑她們會跟我住。”
“雅瑞……”見她要下樓,叫住她,卻又不知道說什麼……
深秋的夜晚,蕭索,冷清。
佛兒酒吧後巷的垃圾桶旁坐了兩個男人,實在很難將他們昂貴的衣料與這骯髒的小巷子聯繫起來。
李信毅把頭仰到椅背上,幾乎與夜空平行,手裡握着半瓶威士忌,身體呈“大”字狀,看上去像十八九歲的叛逆少年。
一旁的菲爾.李笑得張狂,但無聲,因爲有些醉了,這已經不是李信毅第一次來這裡找他喝酒,自從上個月他兒子老婆回國後,他們已經醉過七八次了,雖然菲爾很高興他最難過的時候還記得他,但老實說,這麼老找他也不是辦法,每次醒來都抱着垃圾桶,那味兒可真不好,何況他們用來買醉的酒都是天價,他大少爺有錢可以奢侈,可他現在可算是個窮光蛋,剛找了個還看得上眼的女人,決定試試看能不能定下來,正努力存錢,結果幾瓶酒全耗在這兒了,雖然他大少爺有錢可以全付賬,可像他菲爾這種要面子的人,自然不會老佔別人便宜。
“我說,難過就去把她們帶回來,你光在這裡喝酒算什麼男人?你還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李信毅?”伸腳去踢他,踢了半天都沒找對地方,最後一腳反倒把自己給聳到了地上,在地上摸了半天,最終抱住了垃圾桶,嘴裡唸叨了幾句“你小子真沒用”之類的話,隨即便打起了鼾——醉了過去。
李信毅側過臉看了看抱着垃圾桶的菲爾,笑兩下,又轉過頭看天,笑容慢慢化作痛苦——他人生第二次嚐到了思念的痛苦,第一次是因爲雙親過世,而這次是他們母子倆的離去,讓他原本紛鬧的生活一下子安靜地讓人害怕,卻又無人可訴,除了這個少年時代的“狐朋狗友”,沒有誰能讓他坦露心事。
他一直是自閉的,這讓他看上去很堅毅,但同時也讓他失去了很多東西,其中也包括他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