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的事原來很簡單,只是我們自持是萬物之靈長把他人爲地複雜化了。一個人愛上另一個人這中間沒有什麼鴻溝之類的東西,就像牧羊女愛上了雲燁,在她簡單的頭腦裡沒有種族,身份,長相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她喜歡和雲燁在一起,喜歡聞他身上的味道,覺得很舒服。所以特地洗了臉,還用雪水洗了頭髮,阿媽說漢家男子喜歡乾淨的女子。
她不喜歡洗臉,也不喜歡洗頭髮,因爲很冷,風一吹就會裂口子,太疼了。不過她太喜歡和那個身上很好聞的漢家男子在一起的感覺了,咬着牙用化開的雪水洗了頭髮,阿媽給她梳了辮子,她拿出夏天從遠處的山裡採來的胭脂花,把它磨成粉,在臉上塗一點,又拿一些抹在嘴脣上,看着鍋裡的水,水裡的女子很漂亮,阿媽也說漂亮,是她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她滿懷信心的在路邊等候,快要下大雪了,他們一定會往回走,要不然會死的,她有些擔心……
又看見他了,他坐在一輛沒有輪子的車上,柔柔的看着自己笑,可是很傻,見到這麼美麗的姑娘也不知道搭話,就在那裡傻笑,漢家男子都這麼傻嗎?
還好,我不傻,噶啦汗是我從小就攢下的,每吃一隻羊,就攢一個噶啦汗,現在已經可以掛脖子上了,把噶啦汗送給他,他就知道有個美麗的姑娘喜歡他了。
爲什麼和阿媽說的不一樣?他沒有追過來,沒有把我壓在雪地上。他看不見我的美麗嗎?
瞎子,看不見美麗的瞎子,就再給他一次機會好了,這次跑慢些。他長的不壯,可能追不上……
牧羊女流着眼淚牽着一匹馬往回走,她很委屈,一個高個子漢人把馬給了她,說是他的愛人給她的,馬身上馱了好多的東西,說是愛人的回禮,原來他有妻子了。他的妻子有我好看嗎?牧羊女掏出懷裡白色的漂亮石頭,在臉上蹭蹭,回頭看看身後的白雪皚皚的草原。
這一趟出行,雲燁儘量不去想慘烈的戰場。他甚至有些逃避戰場,一個正常人不會喜歡人頭滾滾,肢體橫飛的環境,除非是心理扭曲到了極點纔會喜歡這種血腥的環境。
能不見就不見,爲自己脆弱的心靈着想。最好一輩子不要見到這一幕。
再回到朔方,孫思邈對雲燁沒有一點好臉色,整天拉着個臉,不說話。也不理會雲燁,在雲燁發誓賭咒以後絕不再身處險境。方纔有了一絲好轉。
柴紹接到了李靖的嚴厲斥責,命令他必須死守朔方不失。這是一個沒有效果的命令,朔方的周圍已經沒有敵人了,最近的敵人剛剛被柴紹殺光,吐谷渾人?鐵勒人?笑話!大唐不去找他們的麻煩他們就該偷笑了,還敢老虎頭上拍蒼蠅?
只是斥責,李靖沒有權利處置柴紹,不管是官職還是資歷,他都沒有資格,他似乎想通了什麼,不再要求領兵出征,只是大肆的賞賜隨自己出徵的將士。
財物全到了何邵的手裡,胖胖的大圓臉只能看得見嘴,高興的讓人討厭。
牛進達需要出征了,帶上他的兩萬將士需要到陰山,這是李靖的預設戰場,也會是頡利的最終歸宿。老牛沒有等雲燁回來就走了,他帶走了所有的爬犁,兩萬大唐府兵隨他走向了新的戰場。
或許是雲燁的行爲激怒了李靖,他和程處默需要去漬口去向他報道,卻把孫思邈留在了朔方。
看看外面紛飛的大雪,雲燁的心如同陰鬱的長空,知道歷史的他明白,草原戰役是柴紹的最後一戰,回到長安,他將轉入文職,再也沒有領兵外出的機會。雲燁作爲一個不穩定的因素,需要調離。
柴紹烤了一隻羊,親手烤的,把雲燁程處默叫過來爲他們踐行,羊肉不好吃,除了鹽,就沒有其他的味道,不過氣氛很好,柴紹在酒席上還唱了歌,做了一首詩,程處默舞了一套劍法,最後三個人都消停下來,雲燁忽然想起一個傳說,那就是平陽公主到底是病死的還是戰死的,爲何她的葬禮是以將軍之禮安葬的,不是按照公主的儀式安葬,想必柴紹知道。
“我大唐女子之中,晚輩最是欽佩平陽公主殿下,只是無緣得見,甚是遺憾。”雲燁在給柴紹敬酒的時候特意問候了一下平陽公主。
柴紹停下酒杯,對雲燁說:“如果內子沒有亡故,一定會歡迎你和處默到家裡與令武他們玩耍,可惜她英年早逝,叫老夫好不心痛。”
“可惜,晚輩出世太晚,否則定不叫這樣一位奇女子早早離世,晚輩聽太子說起公主的時候,真是遺憾萬分。”
柴紹眼睛都變紅了,嘶聲道:“你們以爲老夫強自出兵爲了什麼,那些突厥狗賊,趁人不備害死了平陽,頡利就是最大的禍首,有突襲他的機會,老夫豈肯放過,不將那些狗賊斬盡殺絕,怎能讓老夫心安,讓平陽瞑目,只可惜,襄城一戰,逃掉了頡利,這是老夫的千古憾事。”
明白了,全明白了,怪不得作爲軍事家的柴紹,會犯兵家大忌私自出兵,不依不饒的也要幹掉頡利,原來根子在這裡,原本對柴紹的一些不好的看法,立刻就煙消雲散了,這事如果出在自己身上,會幹得比柴紹還狠。
怪不得老成持重的牛進達沒有勸阻,還一心支持,作爲多年的老友,知道勸阻不會有半點作用,與其讓他冒險,不如制定一個可行的方案,老牛果然是最佳的朋友人選,寧可一起受責罰,也不明哲保身,下次對老頭再好點。
也難怪李靖不敢用柴紹,怕他被仇恨衝昏了頭腦。連累整個戰局就不好了,自己這次貿然出城,在這些大佬眼裡,一個愣頭青的帽子算是扣定了。現在還要在草原上再跑一兩千裡,禍根都在程處默那裡,回頭再找他算賬。
“孫道長,您也看到了,不是小子自己要出城,而是軍令如山,違抗不得,文書上不是說希望您留在朔方等開春再回長安的嗎?”看着忙忙碌碌的孫思邈。雲燁怕他再罵自己,連忙解釋。
“這次是軍令,老道當然沒話說,我們一起去。至於文書,老道又不是當兵的,他李靖還管不着我。”孫思邈王八之氣大發,趕緊讓狗子幫着收拾,一起去最好了。
孫思邈也就罷了。許敬宗居然也佔據了兩個爬犁,給上面鋪了厚厚的羊皮,還做了一個頂棚,完全一副出遊的架勢。
“老許。你這是幹什麼,身體沒有康復。從這裡到漬口路途遙遠,你扛不下來的。好好呆在朔方,開春了再回去。”許敬宗現在看起來沒有什麼威脅,雲燁不介意和他和平共處。
“雲侯你這可看錯了我許敬宗,要知道我當年也是金戈鐵馬的奔波萬里,你能去漬口,我爲何去不得,上次去襄城,要不是身體實在撐不住,你以爲我會留在朔方?我是你的輔官,自然是你去哪裡,我就跟到哪裡,這是職責。”這混蛋和我講職責?什麼時候他開始有職責這種東西了?
看着他和老僕兩個人高高興興的侍弄爬犁,挑選馬匹,雲燁也不好再說什麼了,隨他去了。
何邵居然佔了六十幾個爬犁,人五人六的在哪裡指揮輔兵們把各種物資往上面搬,光雲燁看見的銅錢就有好幾爬犁。
“你把銅錢搬到漬口乾什麼?我們是去軍營,不是去當商人,一路上有鬍子,有土匪,有馬賊,路又不好走,被搶了怎麼辦?攢這點家當你也不容易,送給鬍子你願意啊。”老何膽小,嚇唬他一下,說不定會有用。
“您別扯了,有誰家的馬賊,土匪,敢搶軍隊?有他們護送,連請鏢局的錢都省了,您知道,您到哪,那就有大生意,我得跟緊了,再來一筆朔方這樣的生意,回長安我就可以睡着吃了。‘
豬才睡着吃呢,雲燁覺得自己把老何害了,一個好好的好色紈絝,現在不但懂得勤儉持家,還知道開拓商路,連命都不要了,現在的老何和長安的猥瑣胖子判若兩人,再也不是那個爲了朋友把腦袋敲破的混混了,儼然有了鉅商的風範。
老公輸帶着全家隨着老何的商隊一起回長安了,他是一天在荒原上也呆不下去了,問雲燁要了書信,就匆匆走了,行李很簡單,雲燁說用不着帶行李,反正到了書院你的行李還得扔掉,破破爛爛的丟人,全家不過四五十口人,問老何要來一車銅錢,塞給老公輸,說是他們的安家費,把他們全家的眼睛都看直了。雲燁有些得意,什麼叫貴族,能隨時隨地甩出一車銅錢的就叫貴族,對公輸家,雲燁就一個字“大方”!
獨獨留下公輸甲,他老兄的利器是這次草原之行的堅強保障,保命的東西得有人會使。
把弩車,手弩,交給雲家的護衛,公輸甲就落得一身輕鬆,他會和雲燁一起到漬口,等仗打完了,再一起回長安。柴紹看到弩車和手弩,愣了一下,頃刻間又自嘲的一笑,揮手與雲燁作別。
再次來到草原上,前些天被爬犁壓過的痕跡早就被大雪掩蓋了,半尺厚的雪,讓旅行變的異常艱難,這次柴紹派了有經驗的胡人將士給雲燁帶路,他們都是草原上土生土長的漢子,不知怎麼的就混進了府兵隊伍,看樣子職銜不低。
他們對黑紗蒙臉非常喜歡,在接到黑紗的時候,早就把破皮子扔了。
雲燁訓練的兩百多個輔兵這次一個不少的隨雲燁走了,柴紹也沒有挽留,只是護送的隊伍就減少到了五十人,他認爲有輔兵其實就足夠了。雲燁不這麼認爲,他巴不得有一萬軍隊護送他,這樣才安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