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有人敲門,進來的是一名女學生請鍾慧去上課,我想她這次返校除了因爲校慶外,還有學術交流的日常安排,因爲還有很多問題沒有問完,不能耽誤鍾慧的行程安排,所以我們隨同她一起去,好在路上再詳細瞭解一些和赫連漪有關的事。
鍾慧告訴我們,赫連漪是在地震那晚驚慌失措的跑回到宿舍,告訴其他三人,她在教學樓裂開的牆體上看見人骨和人頭,當時鍾慧和孔夏楠還有朱婕都很震驚。
剛好華主任當時在查房,鍾慧提到的華主任應該是指華冠文,那個時候他還是教學處主任,然後她們陪同赫連漪把這件事告訴了華冠文,得知這個情況後,華冠文讓赫連漪不要恐慌,他先去通知蔣馨予。
等到鍾慧她們陪同赫連漪再去教學樓的時候,看見的只有一顆倒在裂痕裡的樹,應該是那晚雷電交加赫連漪路過的時候看花眼,鍾慧她們本以爲這件事因此告一段落,誰知道赫連漪的不正常就是從那天開始的。
赫連漪堅持自己一定不會看錯,她的行爲和精神也開始變得古怪,鍾慧很清楚的記得,事情發生後的一天夜裡,她們被宿舍裡的聲響驚醒,打開燈看見赫連漪渾身是泥土,手裡拿着一把鐵鍬站在房間中間,所有人都被她這個樣子嚇到。
赫連漪說她又去教學樓的牆體上挖過,她一個人精神恍惚的站在燈下嘴裡一直不停自言自語。
“她嘴裡說什麼?”太子平靜地問。
“牆裡面一定有東西,人骨和骷髏頭就埋在牆裡……”
鍾慧告訴我們,赫連漪嘴裡一直重複着這句話,她的樣子令人害怕,鍾慧至今都還記憶猶新,她們好不容易勸說赫連漪睡下,可發現她精神太亢奮,整夜整夜都不閉眼,她們擔心赫連漪再這樣神經高度緊張下去遲早會崩潰,所以晚上就輪流守護陪着赫連漪。
但是隻要不小心因爲太困睡着,醒來就看不見赫連漪,每次都會在教學樓的牆下找打試圖挖開裂痕的她,沒有辦法爲了讓赫連漪能安睡,她們開始讓赫連漪服用安眠藥來鎮靜,而赫連漪服用安眠藥的習慣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華冠文找過赫連漪談過幾次話,但沒有絲毫的作用,赫連漪的情況隨着時間的推移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愈演愈烈,她深信不疑自己看見的東西,在同學和老師的眼中,她講述的故事猶如皇帝的新衣,除了她自己沒有人相信更沒有人看見過。
“爲此蔣院長還單獨找過赫連漪談話,來評估她的精神狀態,得到的結果是有輕微的被迫害妄想症和精神分裂等嚴重的精神病初期症狀。”鍾慧雙手插在風衣裡邊走邊對我們說。“因此蔣院長評估赫連漪或許是出現了幻覺。”
“就算赫連漪因爲幻覺導致精神狀態失常,可起因呢?”我偏頭看着鍾慧疑惑地問。“她應該是因爲什麼原因纔會導致這種精神病症狀產生的,如果說赫連漪所描述的人骨和骷髏頭是幻覺,那她真實的壓力又來源於何處?”
“後來我也想過這個問題,應該是因爲委派出國讀博的事。”鍾慧心平氣和地回答。
“委派出國讀博?”這個情況在之前我們並沒有瞭解到。
“我們是麻醉系的研究生,當時學校打算委派一名綜合能力最好的學生出國讀博,費用由學校全部負擔,巧合的是,候選名單上的四人剛好就是我們一個宿舍中的。”鍾慧不慌不忙娓娓道來。“雖然我們四人關係很好情同姐妹,可是在學業上都公平競爭相互幫助,但是名額只有一個,誰都不想放棄這難得的機會,我想……赫連漪就是因爲這件事,她太想出國深造,以至於壓力過大最終導致了她不堪重負,從而選擇了自殺。”
“候選名單隻有四人,又剛好是同宿舍的你們……”韓煜聽到這裡也感慨地說。“這也難怪了,每天朝夕相處的都是和自己競爭的對手,赫連漪是太想獲得這才機會,可沒想到最後變成了她的負擔。”
“世俗中人難就難在一個放下,執念太重就是怨念。”太子默默地說了一句。
我一路上都默不作聲,聽鍾慧說完忽然若有所思地問。
“那最後是誰?”
“最後?”鍾慧茫然地問
“最後被委派出國讀博的人是誰?”我很沉穩地問。
“是我。”鍾慧避開我的目光輕聲地回答。
我默默地點點頭,並沒有再問下去,看鐘慧的表情很傷感,我想如果她知道赫連漪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一定會退出競爭吧。
“赫連漪的屍體是在停屍櫃中被發現的。”太子平靜地看向鍾慧,淡淡地問。“她爲什麼會去停屍櫃中?”
“赫連漪一直試圖把重新修復的牆體挖開,可是她一直沒有做到,因此她根據自己所謂看見人骨和骷髏頭裂痕的位置,從教學樓內部查找,發現那處裂痕的地方剛好是冷藏存放解剖所用屍體的停屍櫃。”鍾慧回答。
“那她是怎麼進去的?”韓煜追問。
“赫連漪死亡的那天晚上,我們看着她服用了安眠藥,因爲長期服用她已經有了抗藥性,因此那晚她服用的安眠藥的劑量加倍,因爲她服用安眠藥的緣故,我們都放鬆了對她的守護,我想是等我們睡着後,她一個人爲了找出她想要的答案,因此偷偷去了停屍櫃的地方。”
後面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目睹,可從案件的卷宗記載和後來對赫連漪的屍檢情況分析,我大致能猜出赫連漪去停屍櫃後發生的事。
赫連漪既然發現牆體裂縫的地方正好是停屍櫃的位置,她從外牆無法挖開一定想知道從裡面能發現什麼,因此她拉出了停屍櫃人爬了進去,但不小心停屍櫃被關閉,她在裡面是無法打開的。
停屍櫃裡因爲要冷藏用於解剖的屍體,所以溫度極低,我想赫連漪一定在裡面大聲呼救過,可是那個時間在教學樓是不會有人的,何況在停屍櫃中她的聲音也很難被聽見,所以當時沒有人發現停屍櫃中還有一個活着的赫連漪。
因爲低溫延緩了她機體的機能,加上她又服用過雙倍劑量的安眠藥,她應該在短時間內就陷入昏迷,最後因爲心肺功能停止而導致了死亡,等到第二天被人發現的時候,她已經是一具屍體。
可我一路上和鍾慧交談,發現一件很奇怪的事,鍾慧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赫連漪自殺,而是用事故兩字,我不明白是她心裡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還是她所說的事故還有其他的含義。
但繼續詢問的結果和我們瞭解到的都大同小異,似乎赫連漪的死亡從過程上看並沒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
等交談完剛好走到教室的門口,鍾慧很有修養的向我們告辭,透過教室外的玻璃,我們看見換好衣服的鐘慧走上講臺,她的面前是一具被白布覆蓋的屍體,只有一個頭露在外面,從這具屍體的皮膚顏色來看,應該死亡沒有多久時間。
我饒有興致的推開教室的門,和韓煜還有太子坐在最後一排,打算聽完鍾慧學術交流的這堂課,在講臺上的鐘慧如同換了一個人,她卷燙的頭髮被手術帽所包裹,口罩戴在她臉上露出一雙嚴謹認真的眼睛,可我發現她面前的雖然只是一具等待被解剖的屍體,可鍾慧的目光中卻充滿了敬畏和尊重。
她大聲講述着今天解剖課題和麻醉科目的細節,聽她的談吐經驗很豐滿,圍在她身邊的學生都全神貫注聽着她的講解,等理論知識講述完本後,鍾慧戴上手套拿起手術刀,我忽然留意到一個女學生怯生生的往後躲,應該是對屍體,而且是新鮮的如同睡着的人一般的屍體的恐懼,不敢上前觀看鐘慧親自主刀的解剖過程。
這個細節同樣也被鍾慧發現,她大聲斥責那名女學生的不專業和膽怯,那時的鐘慧完全不像和我們交談時的和顏悅色,而是充滿了嚴厲,甚至要求那名害怕的女學生就站在她身邊,大聲告訴她,如果連這都害怕,還怎麼能成爲一名合格的麻醉師。
我不由感覺鍾慧未免太過嚴厲,即便是我最開始接觸屍體解剖的時候,也不敢說能完完全全坦然面對,害怕是人之常情,可似乎在鍾慧的眼中這是完全不能容忍和允許的。
但不得不佩服鍾慧超羣的醫術,從她下刀解剖到從旁對學生的註解都嫺熟高超,難怪會被請回來傳授知識學術交流,我想能站在合德醫學院講臺上的老師,沒有一個會是泛泛之輩。
而我留意到站在鍾慧身邊那名膽怯的女學生,早就花容失色即便她戴着口罩看不見她的表情和臉,但她的眼睛中透露的恐慌和害怕溢於言表,手在下面一直輕微的顫抖。
我在心裡暗暗的想笑,鍾慧的嚴厲是沒有錯,可對於還沒完全習慣的女學生未免太過嚴謹,我真擔心她會堅持不完這趟課就會暈倒在地。
不過我的擔心看來是多餘的,一個小時的課結束後那女生竟然堅持到最後,但鍾慧並沒有打算就這麼放過那女生的意思,課程結束後鍾慧取下手套,再一次把那女生叫了過來,把縫合針遞到她手中。
“把解剖創口縫合起來。”鍾慧不苟言笑地說。
女生顫巍巍接過去,手抖的快要拿不住縫合針,應該是迫於鍾慧的嚴厲,戰戰兢兢縫合好屍體,可縫合的線條一看就知道她有多緊張害怕,縫合的地方歪歪倒倒間隔參差不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