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傷是不能見水的,雲杜若用她的衣服給我包紮好傷口,屠夫安排人把悲痛欲絕的蕭佳雨送回去,樓下蘇蕊的屍體還在熊熊燃燒的火團之中。
我分不清現在是什麼樣的心情,摸出一支菸叼在嘴角,韓煜在我旁邊大口的喘息,應該是之前拖住我腰的時候被嚇到,若不是他我現在也應該躺在樓下的血泊之中,算起來韓煜已經救過我兩次命了,我衝他感激地笑了笑。
“你是不是不要命了。”給我包紮傷口的雲杜若瞪了我一眼,看她的樣子是真生氣了。“你推開我怎麼你自己不放手,當時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我對雲杜若淡淡一笑,看來她真的不擅長表達自己的情感,分明是擔心和關切,非要用這麼兇惡的語氣表達出來。
天理昭彰,不管蘇蕊是出於什麼樣的目的和動機,她終究是殺害慕寒止的主兇,雖然這一切都是道貌岸然的蕭博文設計好的,可善惡終有報,一具無名女屍牽扯出二十年前的兇案,合謀殺害慕寒止的四個人,前前後後全都以命相抵,雖然是都死的離奇蹊蹺,不過我並不同情這些人,這四人在我眼裡只不過是用另一種方式伏法。
“是非對錯不是你這樣評判的,他們四人有罪有法律制裁,我們是警察除暴安良除惡懲奸是天職。”屠夫義正言辭地搖搖頭。“他們四人雖然是兇手,但也是另一個案件的受害者,在法律的面前不容許任何人執行私刑,蘇蕊死了,但不是完結!這一系列的謀殺案纔剛剛開始,務必一定要把這個兇手找出來。”
我深吸一口煙,從地上站起來,屠夫的目光落在我被包紮的手上。
“你小子也真是不要命了。”屠夫的語氣和雲杜若一樣低沉,我心裡淡淡一笑,屠夫和雲杜若一樣,看來也是不善於表達情感的人,他眼中分明是擔心卻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語氣表達。
“對不起。”我低着頭很歉意地對屠夫說。
“對不起?!”屠夫一愣詫異地看着我。“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之前我懷疑過您可能和慕寒止母子的命案有關,甚至還設想過您的嫌疑,是我太主觀沒有……”
“作爲警察本身就應該合理懷疑一切,你沒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事實上我若是你,也會懷疑,相反你能懷疑我就說明你是用心在調查這個案件,蕭博文利用了我的職務之便,而你能留意到說明你看出來破綻。”屠夫打斷了我的話義正言辭地說。
我怎麼聽屠夫好像都是在讚許我,多難得的事,我無奈的笑了笑,指着雲杜若說。
“其實是她懷疑您的,您真要論功行賞也是她纔對,呵呵。”
“論功行賞……虧你還說的出口。”屠夫瞪了我一眼表情又恢復了嚴肅。“兇手連續殺了這麼多人還逍遙法外,你們認爲現在能鬆懈?”
至於兇手的事我現在並沒有考慮,我就是一個法醫,那是雲杜若應該考慮的事,不過我現在讓我好奇的是蘇蕊還有這棟被遺棄和荒蕪的居民樓。
蘇蕊在天台上的反應我到現在都捉摸不透,韓煜說她是鬼遮眼被帶到這裡,或者說蘇蕊是精神失常也好,這兩種說法都成立,不過蘇蕊最後墜樓之前,韓煜破了她的迷障後,蘇蕊並沒有輕生的念頭和打算,這一點我很肯定,但是她似乎看見了什麼,又導致蘇蕊重新失去活下去的希望。
而蘇蕊這個反應在墜樓被我抓的時候也出現過一次,她一直死死盯着我身後看,眼神是那樣絕望和恐懼。
蘇蕊到底看見了什麼,她到底又是在怕什麼?
這一系列的問題縈繞在我腦海中怎麼也想不明白。
“樓頂就這幾個人,我上來之前已經通知警員封鎖入口,任何人不得進入。”屠夫聽完也有些疑惑地說。“蘇蕊除了能看見我們之外還能看見什麼?”
這個問題讓我想起了韓煜,確切的說是想起了慕寒止母子,向忠義和年維民死的時候慕寒止母子都出現過,韓煜說她們是枉死,死前有冤因此兇手伏法的時候她們會來了卻心願。
我看向韓煜,他應該是明白我眼神中的疑問,當着屠夫的面不好直說,韓煜對我淡淡搖了搖頭,他的意思我懂,是告訴我若慕寒止母子出現他應該會察覺到,他很肯定蘇蕊自殺的時候慕寒止母子沒有出現過。
“蘇蕊從半個月前就被折磨和摧殘,一直留着她的命到今天,也就是慕寒止的忌日,九月十五號才讓她死,爲什麼偏偏要選擇慕寒止死亡的地點呢?”我皺着眉頭喃喃自語。
“這一點之前不是說過,行兇的人是要用蘇蕊的命祭奠慕寒止母子,那這個地點就是最合適的地方。”雲杜若在旁邊回答。
“可行兇的人是直接殺掉年維民和向忠義,可爲什麼蘇蕊卻是自殺?”我依舊疑惑地想不明白。
“按照蕭佳雨的回憶,一個正常人被折磨半個月,惶惶不可終日誰都會瘋的。”韓煜站起身不慌不忙地說。
“這就是報應,殺人毀屍心中有鬼又怎麼能踏實,她蘇蕊若是坦蕩又怎麼會被刺激和折磨。”屠夫一本正經鐵青着臉說。“都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結果。”
“問題是蕭佳雨的回憶中,蘇蕊在離開房子之前只是懼怕和恐慌,還沒有完全崩潰和放棄求生的慾望,是來到這裡以後才變成這樣。”我若有所思地來回走了幾步。
最開始找到蘇蕊是在慕寒止的臥室,蘇蕊是躲在衣櫃中,她爲什麼會躲在裡面?
想到這裡我連忙轉身下樓回到慕寒止的房間,雲杜若和韓煜還有屠夫都跟了下來。
蘇蕊來的時候是赤足,所以她的腳印在房間佈滿灰塵的地下很醒目,而且一眼就能看出,蘇蕊來到這房間的時候並沒有其他人。
我追尋這蘇蕊的腳印,她進屋後沒有直接去臥室,而是去的衛生間,我們跟着腳印停在浴缸前,我在浴缸的邊緣看見一抹血紅,戴上手套沾染一點仔細辨認是血。
血跡的面積並不大,我突然想到蘇蕊在樓頂的時候,額頭上血肉模糊,在浴缸的前面我發現有膝蓋的痕跡。
“當時蘇蕊來到這裡,應該是跪在浴缸前面,用頭磕碰浴缸向曾經被硫酸浸泡在這裡的慕寒止懺悔贖罪。”雲杜若根據這些線索重組案情。
雲杜若說的應該沒有錯,但這裡並不是讓蘇蕊失去生存慾望的地方,一定還有其他的事情刺激了蘇蕊,這也是行兇的人帶蘇蕊來這裡的目的,似乎知道蘇蕊會在這個房間徹底的崩潰而選擇自殺。
我們沿着蘇蕊的腳印前行,腳印從浴缸處折返沒在客廳停留,而是直接去了臥室,腳印消失在我們最開始發現蘇蕊的衣櫃旁,當時她應該是直接躲進了衣櫃。
在衣櫃的旁邊我們發現了汽油桶,不會是蘇蕊自己帶來的,應該是有人故意留在這裡,是暗示蘇蕊要自焚,可又是什麼原因讓蘇蕊心甘情願把汽油倒在自己身上的呢?
我拉開衣櫃的門,很普通的衣櫃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蘇蕊躲在裡面到底是在躲誰?我想了想彎腰進去,就在發現蘇蕊的地方蹲了下去。
我用手電觀察衣櫃裡面也沒有發現,忽然記起當時衣櫃的門是關閉着的,讓雲杜若和韓煜幫忙把衣櫃的門關上,這門的下面是橫條的縫隙,應該是用來通氣用的,縫隙的橫條向下,我從裡面可以清楚的看見慕寒止的臥室。
“裡面能不能看見我?”我在衣櫃中問。
屠夫蹲下腰在外面看了半天,有換了幾個角度看了很久,確定的說。
“看不見。”
蘇蕊躲在一個只能看見外面,而外面看不見裡面的衣櫃裡是爲什麼?我深吸一口氣腦海中的疑惑越來越沉重,想轉身把衣櫃重新檢查一番,衣櫃太窄我蹲在裡面完全活動不開,剛一轉身手中的手電就掉落在衣櫃裡。
我伸手去拾取的時候,突然整個人僵直地愣在衣櫃裡,我的目光盯着被手電照亮的地方,嘴慢慢張了起來。
哐!
我猛然推開衣櫃的門,對着雲杜若驚訝地問。
“慕寒止母子的屍檢是蕭博文負責的,他能憑藉職業之便瞞天過海,屍檢報告相信被他精心改動過,可有一點他絕對不會寫錯,你是仔細研究過蕭博文那份屍檢報告的,你還記不記得慕曉軒的足長是多少?”
之前在這房間發現有皮膚被腐蝕的腳印後,雲杜若特意做過硫酸腐蝕身體的實驗,爲了驗證慕寒止若是自己倒硫酸毀容是不會傷及腳底,那個時候她爲了驗證的準確詳細研究過慕寒止母子的足長。
“慕曉軒的足長十三釐米。”雲杜若想了想確定的回答。
我大吃一驚地看着屠夫和雲杜若還有韓煜。
“我知道誰是兇手了!”
“……”他們三人都用震驚的目光看着我。
“二十年前,蕭博文、蘇蕊、年維民和向忠義在這房間殺害慕寒止母子的時候,他們都萬萬沒想到,這個房間裡還有另一個人!”
我說完閃開身體,掉落在衣櫃的手電照亮了衣服遮擋的角落,在佈滿灰塵的木板上,赫然有一個清晰的腳印。
那應該是一個孩子的腳印,長度我測算過,十九釐米!
這絕對不會是慕曉軒的腳印,當蕭博文他們殺害慕寒止母子的時候,衣櫃中還躲藏着一個小孩!
這就是讓蘇蕊完全崩潰的原因,行兇的人把蘇蕊引到這裡就是爲了讓她看見這個腳印,二十年前的秘密一直深埋在蘇蕊的心底,她以爲沒有人會知道。
躲在衣櫃中的小孩看到了二十年前發生的一切。
而這個腳印就是壓死蘇蕊的最後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