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什麼都沒來得及做。
他的目光落在梳妝檯上,他想象着她坐在銅鏡前,對鏡梳妝的模樣,他甚至想象成親後,要日日爲她畫眉貼花鈿,梳妝檯上還放着那個檀木盒子,裡面裝着他爲她買來的珠寶首飾,可是,已經沒機會了。
她心裡藏着文遠,就連生病也只記得他,他以爲自己不介意,其實他介意得很。
他只愛她,她只愛文遠,這是一個解不了的死結。
他日夜壓制着內心的思念,不敢見她,他怕一見到她,會失控的殺了她,這樣,她就只能陪在他身邊,永遠不會離開。
可是,他知道他下不了手。
他不見她,時間久了,自然會忘記。
人人都說,他慕瑾之,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何必把一顆心落在她這個無心無情的女人身上?是啊,何必呢?他也想過,何必呢?
這世上女人這麼多,總能找到替代她的。
慕瑾之站起身,斂去眉眼間的黯然神傷,目光決絕冷厲,“來人,把這裡的東西都燒乾淨!”
許桑棠,你要走就走,走了就別回來,本公子不要你了!
慕瑾之站在門外,看着院子裡的花花草草,耳朵裡聽着下人在她住過的房間裡搬弄東西。
“咦,這寫的是什麼?看這字寫得這麼好看,是少夫人寫的吧?”
少夫人?看來以後要嚴令下人改個稱呼了。
慕家少夫人這個稱呼,再不是許桑棠專用。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寫得真好,別管了,趕緊燒了。”
下人正要燒了手裡的宣紙,卻感覺到頭頂罩着一片陰影,擡頭一看,自家公子爺站在身後,嚇得他一個激靈,差點栽到火堆裡。
慕瑾之也不說話,只把手伸出,“給我。”
“公子爺想,想,想要什麼?”
下人結結巴巴道,慕瑾之看也不看他,一把奪過他手裡的宣紙,飛快的看一遍,又仔細讀了一遍,臉上的神情變來變去,把下人嚇得夠嗆,不停的想到底哪裡做得不好,惹到公子爺了。
“是寫給文遠的?”
慕瑾之恨聲道,把宣紙揉成一團正要丟進火堆裡,又縮回手,小心翼翼的展開,喃喃道,“還是不肯死心嗎?就這一回,如果真是寫給文遠的,本公子再也不見她!”
“來人,去把少夫人的馬車追回來!還有,把這裡清理乾淨,一點氣味都不能留,把裡裡外外的東西都換新的!”
下人們紛紛領命而去,慕瑾之在院裡不停的踱着步。
直到日頭偏西,許桑棠才帶着纖雲回到小院,慕瑾之一看到許桑棠,便衝了上去,把宣紙遞到她面前,“這是寫給誰的?是寫給文遠的,是不是?”
許桑棠再次看到慕瑾之,心情有些恍惚,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慕瑾之見她沉默,以爲果真是寫給文遠的,憤怒的轉着身,“我就知道是寫給他的,偏偏還不肯死心,非要追你回來問一遍,好了,終於死心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走吧,走遠一點,我不想再看見你。”
許桑棠眼神一暗,慕瑾之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清了,可是此刻她耳邊只回蕩着一句話:我不想再看見你。
慕瑾之要她走,走遠一點,他不想再看見她,許桑棠想哭又想笑,當看到下人堵在路上,說公子爺要她回去時,她心裡竟然有一絲難言的歡喜,在回來的路上,她歡欣又不安,雀躍又慌亂,原來,是她自以爲是。
“是啊,我就是寫給文遠的,你滿意了?”
“你走!滾!”
“我爲什麼要滾?我偏不滾!我就是要在這裡礙你的眼,刺你的心,我爲什麼要寫給文遠?我認識他五年了,我爲什麼早不寫晚不寫,現在才寫?我,我,我……”
她再也說不出話來,心裡像堵着一股無名火,想發泄,卻又不知如何發泄,只是兇狠的瞪着慕瑾之,“你要問這麼一個爛問題,讓下人問就行了,怎麼?要我跑一趟,親自給你答案,你才滿意?好了,我現在告訴你,我就是寫給他的!我住着你的地方,穿着你的繡娘繡的衣服,吃着你的廚子煮的飯菜,給另一個男人寫詩,這個答案你滿意了嗎?”
慕瑾之氣得雙眼通紅,狠狠一拳打在樹幹上,樹葉撲簌簌掉了一地,下人們被他的怒氣嚇住,早已跑了個一乾二淨,只有纖雲膽戰心驚的守在許桑棠身後,怕慕瑾之一怒之下,拳頭打在許桑棠身上。
“慕瑾之,我有過去,你介意的話,何必來招惹我?”
“我不介意你有過去,我介意的是你到現在還愛着文遠!”
“誰說我還愛着他?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他,辜負了他的情意,我是喜歡他,但沒有深到愛的地步。”
“你不愛他,怎麼還給他寫詩?”
“誰說那詩是寫給他的?”
“你剛剛說——”慕瑾之忽然反應過來,死死抓住許桑棠的手,“你剛剛是故意氣我,才說寫給他的,對不對?這詩不是寫給他的,對不對?”
“就是寫給他的,你愛信不信。”
“我不信。我要你親口告訴我,是不是寫給他的?是不是?不要騙我!”
他那雙黑如曜石的眼,死死盯着許桑棠,眸光流轉,清澈幽亮,臉上的神情緊張激動,歡欣雀躍,毫無作僞之色,許桑棠只覺得那顆忐忑難安的心,剎那間安寧下來,滿腔的火氣,被那雙眼眸一望,便化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