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希孟看了看, 確定黑衣人雖然落於下風,但是暫時沒有危險,就貼着牆角趕到了趙希洵身旁, “洵兒, 沒事吧?”
趙希洵擺擺頭, 示意沒什麼大礙。趙希孟細看那傷口, 入肉雖深, 卻並沒有刺中要害,止了血後便應該沒有大礙了。
趙希孟自懷中取出銀針紮在傷口附近的幾個穴道上,又掏出金瘡藥來, 正要撕了傷口附近的破布包紮,卻聽見身後又是一聲慘叫。
他忙回頭, 卻看見甄瑤的右臂被一支長箭刺入, 鮮血淋漓。
甄瑤和自己的父親原本佔了上風, 就在她以爲可以將來人生擒的時候,一支利箭卻突然破空而來, 她直來得及看見它,它就已經奔到了自己面前。甄瑤看着那箭心頭一涼,差點以爲自己就要就此一命嗚呼了。幸而父親比她反應快,劍柄及時撥了上去,撥偏了箭頭, 卻仍未能阻擋來勢, 最終紮上了她的右臂。
甄瑤臂上一痛, 握着的劍差點就此脫手了。只是甄開廣爲了自家女兒這麼一撥, 立時失了先機, 被那黑衣人反客爲主,接連攻擊, 漸漸有些招架不住了。
甄瑤換了反手握劍,想要再衝上去幫忙。只是反手的劍法生疏,湊上去似乎反而是添了亂。只是,怎會如此?父親的劍法名震江湖,雖算不上天下第一,但也罕逢敵手了。今日怎會被一個小小的刺客逼得如此捉襟見肘?仔細看了看,她才驚覺竟然是父親的身手退步了!
只是怎麼會突然就退步呢?這其中定有蹊蹺。甄瑤突然想起數月前師父的死因,心頭一震,又是先下毒後刺殺?
甄瑤猜的沒錯,確實又是先下毒後刺殺。毒就灑在甄開廣常喝的普洱茶的茶磚上。甄家上下,只有甄開廣一個人愛喝普洱茶。
這夥刺客,和殺了師父的定是同一夥人!甄瑤怒從心生,剛想再次衝上前去,才邁出去半步,就見一支冷箭射來,阻了她的去路。還在這一次她已經有了提防,險險的閃過那支箭,只被箭頭在肩上蹭破了點兒皮。
還未等肩頭的痛感傳遞到腦中,第二箭又至,卻是衝着小腹而來。甄瑤此時正避退了半步,重心不穩,躲閃不及,只有拿劍去格。只是來箭又快又猛,連她自己都吃不準是否真能格開。
一柄長劍出奇不意的插手進來,捲了箭勢,將它劈成了兩半。甄瑤側頭,見長劍的主人正是方纔跟自己一道進來的趙希孟。
他會這麼好心幫自己?甄瑤滿臉的不信任。在她心中,早已認定趙希孟和那羣羅剎渡的刺客有勾結,甚或他們之間還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這麼做,一定有什麼別的圖謀。
趙希孟確實有別的圖謀。他隱約覺得屋內這個刺客就是小晚,身形和招式都太像了。只是招式間似乎更加凌厲一些,莫非短短几個月不見,她的武功又精進不少?受了那麼重的傷,這幾個月不應該是在療傷的麼?
總之,趙希孟衝上前去,救人是次要的,敘舊纔是主要的。何況,他不認爲她今天能殺得了甄開廣。那一日她有自己幫她,那一日慕容啓的所有親傳弟子都不在神捕山上。今日甄瑤和洵兒都在這裡,自己也無法像上次那樣毫無顧忌的幫她。
無論如何,先想辦法讓她知難而退,然後“追着”她離開這裡好了。
屋外射來的箭突然變得又快又多,支支凌厲,似是長了眼睛,既封了甄開廣的退路,又攔了趙希孟的去勢,和黑衣人手裡的唐刀配合默契,上下左右聯手攻擊,屋內的情形似乎不再是以一敵二,而是二對二。
兩個刺客配合默契,偏偏趙希孟和甄開廣之間沒有什麼默契可言,屋外最後兩支箭射來的時候,混亂裡一箭刺中了甄開廣的髕骨,趙希孟撥開另一支箭的同時,那把飛快的唐刀已經襲來,抹向他的咽喉。他身體後仰避開了唐刀,卻不提防胸前捱了一掌,喉頭髮甜。眼見得倒下時唐刀又一次跟了上來,半跪在地上的甄開廣及時出手相救,袖中的匕首脫手,紮在了刺客胸口。
刺客忍痛向前,欲待再下殺手,一旁止了血的趙希洵和甄瑤已經奔上前,接了招式,將他攔了下來。
刺客後退兩步,似乎是等着同伴自外射來的箭支。然而卻再沒有箭支射來,想來是他同伴的箭矢已經用罄了。他看了看倒地不起的甄開廣,確定那支箭正中他的髕骨,已經廢了他一條腿,便向前衝了衝,虛晃一招,扔下臭煙彈,想要逃離。
煙霧升騰裡,趙希洵閉上淚流不止的雙眼,將手裡的劍胡亂擲了出去,卻真的聽見有人“啊”的輕呼一聲,隔了片刻,才聽見自己寶劍落地的聲音,想來方纔真的胡亂刺中了刺客。
刺客受了傷,原本是可以追出去的。趙希洵想了想卻留了下來,在煙霧散後摸到了趙希孟身旁,“大哥你怎麼樣?”
趙希孟撐起身坐着,單手按着胸前傷口,緊緊蹙着眉,搖搖頭,用只有趙希洵聽得清的聲音說,“不是小晚。”
不是小晚?趙希洵愣了一下,方纔那個刺客確實不是小晚啊。雖然身形和招式都和小晚相似,但還是有一些差別的,大哥難道方纔把她錯認成小晚了?
趙希孟方纔確實有些遲疑,直到和那刺客近距離交鋒,看到蒙面的黑布外露出的那雙眼睛時,才確信那人不是小晚。一向聰明如他機警果斷如他,竟然第一次在和人對決時因爲恍神而掛了彩。而且對手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殺手,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把自己的小命給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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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希孟他們跟甄家辭行的時候,甄開廣樂呵呵的躺在牀上,似乎對自己廢了一條腿的事渾然不在意,“能讓羅剎渡的阿風和阿神同時出手對付我這把老骨頭,不才甚感欣慰了。”
甄瑤瞪了自己父親一眼,端了解毒療傷的湯藥過去,頭也不回,“那趙公子和趙姑娘慢走,府上有事,恕不遠送了。”
出了甄家,趙希洵纔將心中的疑問說出口來,“阿風和阿神?大哥,阿風和阿神不都是……”她看了看四下,湊近趙希孟耳邊低語,“不都是小晚麼?”
“我以前也以爲是。”似乎自前幾日刺客來襲後,趙希孟的眉頭就一直緊皺着沒有鬆過。到底,羅剎渡有幾個阿風,又有幾個阿神?還有,這兩次刺殺,都是選的武林名宿,而且都是先下毒後殺人,分明可以有更多的辦法的,至少甄大俠的茶磚裡,分明可以放入更性烈的□□,直接毒殺該更加方便的。羅剎渡最近,到底在做什麼?
趙希孟突然展了眉,看着自己的妹妹笑,“洵兒,你從小就喜歡做大俠對吧?”
“是的。大哥爲何突然如此問?”趙希洵總覺得大哥笑的有些不懷好意。
“以後趙家的俠名,就要你多多擔待了。”趙希孟說罷,似是扔下了什麼沉重的包袱,不等趙希洵跟上,便自顧自的往前走了。
“大哥,爲何要我多多擔待?”趙希洵不大明白這話的意思,想一想又想不明白,只得追了上去,邊跑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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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門趙希孟,天德五年於臨清甄府遭逢羅剎渡刺客,戰敗重傷,自此一蹶不振,俠名漸沒,匿跡江湖。
荊門趙希洵,承父兄之志,自天德五年偶遇羅剎渡刺客起,遊歷江湖,好行俠仗義抱打不平,尤惡山賊水匪,所過之處,皆留俠名美談,乃荊門趙府一代女俠,不讓鬚眉也。
——《江湖志》第十一卷第四冊三十六章第九十四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