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凌空刺骨
師清漪完全是被倒吊着, 拖麻袋似地往上拖。
懸空倒掛一路拖行的滋味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幸好師清漪她就不是一般人,暫時還死不了。
師清漪手臂被牢牢捆住, 簡直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她現在完全是頭重腳輕,血液逆行着直往腦門上灌, 叫也叫不出來,只能大口喘息着出氣。
耳邊都是那東西皮質翅膀帶起的大風, 呼呼嚕嚕地往耳朵裡鑽, 嗡嗡作響。
捆她的絲繩直徑大概是一釐米左右, 看起來明明是和蠶絲差不多的蛋白材質, 泛着一層通透的光, 卻分外地結實。並且它非常有黏性, 絲繩一旦與絲繩相互接觸,就完全成了強力膠水,緊緊糾結在一起,形成了一張牢不可破的網。
洛神追過來, 卻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師清漪被那東西帶向天頂的最高點:“清漪!”
大風將洛神焦急的聲音送過來, 師清漪聽得心裡一個激靈,下意識就想去看女人一眼。
可惜她倒吊着, 瞥眼去看的時候,因爲充血的緣故,眼前霎時一黑,這使得她又不得不閉上了眼,暫作緩和。
洛神環顧面積廣闊的四周, 空蕩蕩的, 地面則光潔如鏡,儼然是輕功無法放開施爲的困境, 臉色頓時沉得可怕。
那東西十分狡詐,見之前低飛時吃了大苦頭,現在便學乖了,直接就毫不猶豫地往最上方衝。天頂距離地面非常高,一天一地的差別,即使洛神輕功如此卓絕,鑑於周圍沒有任何着力的彈跳點,也根本無法上去。
千陌快步跟隨上來,眼裡擔憂之色濃重,卻同樣無計可施。
師清漪懸在上空,感到被絲繩纏住的地方開始有點不對勁了,火辣辣的疼,好像是中了毒。
這讓她想起之前從黑蛹裡掉下來的那個男人,臉色發青,似乎是有中毒的跡象,一時間緊張得不行,咬牙掙了掙,那些絲繩卻像是鐵鉗子似地箍住了她,根本掙脫不開。
天頂上分佈着許多類似倒鉤的突起,材質很像是堅硬的玉石,和地面上那些組成星辰的玉石差不多,而且仔細一看,那些突起明顯是和地面的玉石排布對應的,也是東方青龍的星宿格局。
密密麻麻的黑蛹就是懸在那些突起的下面,中間被一股絲繩相連,活像湘西這邊的鐵鉤麻繩串了一條條風乾的臘肉。
那東西怪叫一聲,嘴裡的絲繩拉扯着師清漪,將她甩了上去,絲繩纏繞在玉石倒鉤上。
於是師清漪就這麼搖搖欲墜地被繩子牽着,也狼狽地加入了風乾臘肉的大軍。
她掙扎的同時腹誹起來,真是這輩子的臉都給丟盡了,幸好洛神在下面看不到。
掛好後,那東西憑藉出色的凌空翻轉能力,開始將倒掛的師清漪當做中心轉軸,一邊吐絲一邊急速繞着她翻轉,猶如蠶在做繭。
天頂上那些個黑蛹,就是這麼形成的。
師清漪被那東西搗鼓得頭暈眼花,心說我被你捆了也就算了,你還把我當成個紡錘使,我就那麼像紡錘?
頓時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怒不可竭起來,掙扎着把手往腰間移動,顛亂中和絲繩的黏性束縛對抗許久,終於曲起手,觸到了腰間的軍用短刀。
不過這僅僅是摸到了,距離成功還遠遠不夠。
師清漪的手蜷縮着,不好使力,只能靜下心來暗示自己要冷靜,慢慢一點點伸直手指,往刀柄那裡握過去。
正當師清漪在上面努力獲取武器時,下面的人都擡起頭,緊張地往上方看。
沒有翅膀,又不能飛,便只能這麼幹看着。
而□□射程太短,子彈打不上去,完全不在考慮範圍之內。
唯一能用的也就只有那把微聲衝鋒槍了,雨霖婞揉着臀部,把師清漪掉落的衝鋒槍撿起來,擡高槍管,瞄準了上方。
雨霖婞瞄準的同時,心裡深有感悟,風水輪流轉,現在終於輪到她來瞄準師家表妹了。
不過雨霖婞同志心裡感悟深,覺悟也同樣很高,轉頭就對旁邊的洛神請示:“她表姐,開不開槍?”
那東西翻飛得厲害,繞着師清漪做蛹,只要出現些許偏差,師清漪就很可能中彈。
洛神目光鎖着天頂,沒說話。
拳頭卻攥得緊緊的,雨霖婞在旁邊看得有點哆嗦,恍惚好像聽到了她指節捏握的聲音。
她在生氣。
眼裡陰沉沉的,單薄的肩膀微微顫動,昭示着她隱忍不發的怒氣。
在雨霖婞的印象中,洛神好像是從來不會生氣的,因爲她不計較,也懶得在意。她永遠寡淡如水,至少在雨霖婞眼中,她就是這麼一個幾乎沒有情緒起伏的女人。
此時此刻,她卻好似變了模樣。
洛神終於瞥了雨霖婞一眼,說:“你槍法準麼?”
雨霖婞自負地一揚下巴:“開玩笑。”
那東西那麼巨大,光是翅膀就是一個顯眼目標,射不準就是瞎了眼。
洛神蹙眉:“我說的是清漪上方的絲繩,要切斷它。不然無法下來。”
雨霖婞終於苦臉了:“這是噩夢難度。掛她的那繩子太細,我根本看不見。”
千陌站在雨霖婞旁邊,突然抖了下苗服的半袖,頓時兩條細小的東西從她的袖子裡爬出來,掉到地面上。
居然是一金一銀兩條小蛇,不粗,大概只有人的手指那麼大小,卻很長。
雨霖婞嚇得往旁邊跳了兩步,臉色發白,陳旭東好似見識過這種蛇的厲害,臉都變青了。
千陌手一指,那兩條金銀小蛇立刻箭一般射出去,一會兒便到了對面的牆壁下,然後蛇身蜿蜒蠕動,輕輕鬆鬆地貼着牆壁往上,一路往天頂的師清漪方向游過去。
這牆壁又高又光滑,人無法落腳,蛇類卻是遊刃有餘。
雨霖婞心說這女人果然是蛇蠍心腸,連毒蛇都隨身攜帶,毒女人的名頭算是坐實了。
洛神冷道:“開槍,打它的翅膀。”
被洛神這麼一提醒,雨霖婞也不管什麼毒蛇了,集中精神瞄準那東西的翅膀,找準射擊點後,立刻利落地扣動了扳機。
卻沒打中。
子彈射到一半便又落了下來。
雨霖婞:“……”
洛神的臉色更沉。
這回算是雨霖婞估測不準,微聲衝鋒槍的射程雖然是兩百米,可那是水平射程,這回是往上瞄準,由於斜對角線和重力作用的影響,實際操作起來偏差極大,也難怪目標落空。
雨霖婞咬牙道:“這傢伙都快成精了,擺明了飛那麼高來氣我們。下次沒有五百米射程和大口徑的武器,我堅決不來這種鬼地方。”
下面束手無策,上面的師清漪卻在幾番掙扎中,終於成功地握住軍用短刀的刀柄,將軍刀吃力地拔了出來。
而與此同時,她也快要被那東西纏成大糉子了。
這種軍刀是專門配給陸戰部隊的,鋒利非常,剝皮切肉完全是瞬解,師清漪握着它勉強一劃,立刻割掉了大部分黏糊糊的絲繩,只剩餘一小部分糾結在一起的絲繩掛住自己。
手終於解放得了空,師清漪瞅準那東西飛近的空當,一下子扯住了那東西嘴裡的絲繩,同時右手用力揮刀,剩餘的捆縛應勢而鬆,師清漪整個人終於從倒掛的臘肉狀態脫離出來,轉而吊在了那東西的大嘴之下。
那東西料不到師清漪會來這一招,叫聲淒厲,巨大的翅膀瘋狂地鼓動,帶起一股股颶風。
師清漪被那種風吹得臉頰刀割似地疼,身子跟隨一蕩,藉助自身身體的靈活性,轉瞬攀上了那東西的身體,跟着一個翻越,直接滾到了那東西的背上。
等到上了背,她這才得空看清楚這東西的具體模樣。
這東西渾身漆黑,兩隻耳朵尖尖地豎立,雙翼是皮質的,後爪粗壯,用來抓取獵物,前爪與雙翼相連,蜷縮着,好像已經趨近退化。
整個模樣和大蝙蝠差不多,不過頭部特徵卻不一樣,蝙蝠臉部很像鼠類,這東西的頭卻很像野狼,前面齜出利齒,口腔內有專門的吐絲結構,簡直就是一個四不像。
師清漪從來沒見過這種古怪的變種,不過生死關頭,她也沒興趣替動物世界欄目做什麼的科學研究,果斷握住軍刀往這東西的頭頂扎過去。
這一紮下去,立刻爆出一股鮮血,那東西痛得渾身好似抽了筋,大翅膀一扇,在空中狂暴地翻滾起來。
師清漪沒辦法,只能死死揪住它背部的毛皮,不敢鬆手,以免掉下去。不過這麼翻騰了十幾圈,她抓握的手指發麻,漸漸有點吃不消了,就在這時,天頂上突然掉下一金一銀兩條長蛇,纏在那東西背上,嗤嗤地吐着蛇信子。
師清漪趴在那東西背上,而那兩條蛇的頭部嗖地一下便立起來,昂起頭,與師清漪大眼瞪小眼地對視。
人類對於蛇類的恐懼完全是出於本能的,師清漪看得渾身一哆嗦,跟着肌肉緊繃起來,連呼吸都驟停。
哪裡來的蛇?
師清漪不敢動,隨即就見那兩條蛇的頭部突然調轉方向,對着身下的龐然大物張嘴就咬。
從它們伸出的長牙來看,絕對是劇毒蛇類,毒液瞬間便注入身下那東西的肌肉裡,進入血液循環與神經系統,那東西受到毒液麻痹,動作明顯開始遲鈍,離開高高的天頂,飛得越來越低,卻還是掙扎着不願意放棄。
那東西撐着最後一口氣,往牆壁那邊急速飛去,猶如出膛的子彈,毫不留情地往牆壁上撞。
師清漪被它連帶着撞擊得頭暈眼花,由於這種撞擊完全是同歸於盡的模式,陷入瘋狂,帶起的巨大沖力甚至把背上那兩條蛇也給震飛出去了。
眼看瀕臨絕境,師清漪也開始發起狠來。
別看她平常都是溫和良善的模樣,實際上非常具有柔韌性,對方越強她就越狠,就如山上的青竹,狂風暴雨對它的摧殘越深,它反彈的力道也就越駭人。
手起刀落,鋒利雪亮的刀鋒完全沒入那東西的體內,又被拔出,如此反覆,那東西最終氣勢耗盡,翅膀再也撲棱不動,身體沿着牆壁急速下墜。
那東西體型巨大,下降時絕對也會帶起巨大沖力,師清漪緊緊抓住它不敢鬆手,耳邊風聲呼呼,比過山車下坡還要驚險百倍。
眼看着龐然大物就要墜地,凌空卻突兀地飛過來一把利劍,帶起凌冽寒氣,直直地插入了那東西的頭顱。
於是那東西就似串羊肉串似地被釘在了牆壁之上,削過來的巨闕穿透皮肉,劍身又沒入石壁之中,牢牢靠靠地截住了軀體的墜毀。
師清漪的身體陡然停止,掛在那東西的軀體上,那一瞬間的安靜與死寂,幾乎讓她感覺自己是在做夢。
洛神快步跑過去,胸口劇烈起伏。
她站在下面,向師清漪伸出手,輕聲說:“下來。”
師清漪之前積聚的殺意瞬間瓦解,鬆懈下來,放鬆地往下跳。
女人的手穩穩地兜住了她的腰,懷抱溫暖而有力,將師清漪捧珍寶似地捧在懷裡。
雨霖婞擡頭去看那柄巨闕,這劍就這麼從洛神手裡削過來,那東西連掙都沒掙一下,立刻串成了烤肉,釘在眼前。
雨霖婞頓時感到脖子一陣發涼,下意識縮了縮肩。
她表姐手可真黑,下次惹誰,也不敢惹她。
師清漪伸出手,摟住洛神的脖子。
洛神抱着她往旁邊走,聲音低低的,彷彿帶了一絲顫:“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