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方纔還吵吵鬧鬧的場中諸人,一時都安靜了下來。

羣雄相顧無言,弄不明白這演的是哪一齣。

圓德不由站起問道:“小施主,你這是……”

董少英嘻嘻笑道:“在下方纔叫那麼響,大師沒有聽明白麼?寇幫主,別人不識貨你總該識貨的。”

於是一羣人齊齊地轉頭去看寇飛鷹。寇飛鷹面色一紅,差點冒出冷汗。若是說了是真的,今日羣雄在此,他還能取得此圖麼?便是取了此圖,可能保有麼?

剛想否認,那邊董少英便笑道:“若是沒有人買,我便燒了他,放着反正也是無用,反倒惹來殺身之禍。”

那燈盞的火舌輕輕跳躍,彷彿馬上便要舔到那張紙。寇飛鷹又生生把要說出口的話吞了回去,不過片刻之間,已經憋得一額汗水。

一個冷森森的聲音道:“五萬兩銀子我買。”

說話的正是那“斷腸劍”莫莘。

他是何等聰明的人物,看寇飛鷹的模樣,也猜出了七八分。喊畢價錢,便笑道:“這位賣藏寶圖的兄弟,我要是買了,人家都上來搶怎麼辦?雙拳難敵四手。”莫莘一張面孔線條冷硬,一笑之下便有些陰慘慘的,看了叫人反而害怕。

董少英道:“來競價的江湖朋友,道上的規矩總是懂的,何況連少林主持大師都在,又有什麼人敢明搶?”他輕描淡寫一句話,便將圓德也扯了進去。

圓德苦笑道:“老衲反正是買不起的。”

莫莘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

董少英笑道:“若是保不住,又何必買?”言語之中,頗爲輕蔑,連莫莘也有些無言以對,只得輕咳兩聲,再不言語。

至此便有些人信了這是真的藏寶圖,陸陸續續有人叫價,不時便叫到十萬兩。董少英漸漸面有得色,寇飛鷹卻是如坐鍼氈,心知若自己叫了,場中人十有八九要相信,若是不叫,又實在是氣極難耐,哪裡容得別人佔了便宜去。

思慮再三,終於站起,叫道:“十五萬兩!”

場中一片轟然,馬上便有人一萬一萬的加上去。寇飛鷹面色發白坐下,閉着嘴只不言語。

正當混亂之際,突然有一個聲音道:“五十萬兩。”

不低不高,從從容容的語聲,卻叫全場都安靜了下來。遠遠地只見一個青衫少年,從最偏遠的末座走了出來。

走得近些,方纔發現他已不是少年。少年的瀟灑意氣依然,那眉眼間的從容淡定,溫潤內斂卻是成熟男子纔有的。莫說譚家武館席上早就在偷看他的少女,便是那些年紀方輕的名門女弟子,也一個個盯着他瞧,若是他偶爾一看過來,便雙頰飛紅,低垂下頭去。

“沈浪!”

不知是誰先叫出了這個名字,原本平靜的人羣突然便喧鬧起來,人人都想仔細看看這個江湖上最有名、風頭最健的年輕人的模樣。

連董少英都有些驚疑起來。

遠遠地一看,那個紅衣的身影,竟然已經不在。

這個時候,不管是誰站出來也不會是沈浪站出來。

可是偏偏他就站出來了。

圓德面色肅然地站起,道:“沈施主,你欠天下武林一個解釋。”

沈浪施施然一揖道:“在下自問,並沒有做出對不起天下武林的事。”

圓德道:“秘笈一事,使得天下武林同道,爲此互相廝殺,此事難道不是由沈施主與王憐花而起?”

沈浪苦笑道:“王公子有恩於在下,在下不得不與之同行,卻並沒有逼迫武林同道參與此事。”

圓德默然道:“如此說來,沈施主並非自願,而是不得不爲了?”

沈浪頷首道:“在下句句是實,只盼各位武林同道,莫要參與此事,免得多造殺孽。”

徐青雲卻突然跳起來叫道:“十六年前,因這‘無敵寶鑑’之故,血洗江湖。就算這‘無敵寶鑑’在王憐花手裡,也不是他的,是各位在十六年前死於那劫難的江湖朋友的!”

此言一出,那些十六年前有門人死於此劫的人紛紛響應,一時場面又大亂。已有幾個人想衝上臺來奪圖,董少英冷笑一聲將那紙放在火苗上晃了一晃,那些人只得又硬生生退回去。沈浪和圓德站在場中,對望一眼,俱是苦笑。

叫人廝殺的豈是這秘笈,而是人心的貪念。

沈浪淡淡道:“這秘笈的確是各位在十六年前死於那劫難的江湖朋友的。”

衆皆愕然,倒又是徐青雲先跳出來道:“若是如此,便該將它交出來。”

沈浪笑道:“可是我方纔花了50萬兩銀子把它買下了,現在又是我的了。”他從懷中掏出一張空白銀票,徑直填了幾個字,交到董少英手裡道:“凡是朱記錢莊,皆可提出現銀。”

他輕笑着從董少英手裡將那藏寶圖拿過來,然後往那燈盞上一按。

若說誰是史上燒錢燒的最快的,沈浪現在起碼可擠進三甲。

價值50萬兩的藏寶圖,瞬間化爲飛灰。

然後便笑嘻嘻地拍拍董少英肩膀道:“若有人認爲這50萬兩銀子不是這位兄弟的,那便去找他吧,與在下無礙。”

幾百人的校場安靜地可怕,每個人都用極其錯愕的眼神看着他。

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是董少英,他如飛雁一般掠身而起,瞬時消失在衆人視野之內。

沈浪對着臺下諸人深施一禮道:“各位,在下也告退了。”

他的身形輕快地像是青色的風,只留下無數少女癡望的眼神。

圓德呆呆站在臺上,許久,方纔長嘆一聲。

王憐花已經在客棧等他。

車馬不用收拾,因爲有秦四孃的。

秦四娘在車裡,當然已經被點了穴。

王憐花穿着一身商旅的黑袍子坐在前座,雙目灼灼地看着他,一張臉清瘦而蒼白。抓着繮繩的手因爲用力而指節發白。

沈浪微笑:“你什麼時候走的?”

王憐花道:“你說五十萬兩的時候。”

沈浪道:“你的確該走。”

王憐花冷笑道:“正如你的確應該站出來。”

沈浪低着頭,不說話。

王憐花道:“讓所有人都來追殺我們而非互相殘殺豈非你的初衷?”

沈浪擡起頭來,眼睛亮得可怕:“讓所有人互相殘殺是否你的初衷?”

王憐花定定地看他,突然笑了起來。

“我們終究是敵非友。”

沈浪在他身旁坐下。

“我答應你要陪你找到秘笈,絕不反悔。”

王憐花悠然嘆道:“若是我被人當活地圖抓了去,你可要來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