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安靜無聲,兩人都覺得有些大不自在,不由得都低下頭來,卻在那一低首時,目光相撞,叫那千般思緒,都明明白白地映在了對面那人的眼裡。
沈浪只覺得胸中一片激盪,自有別樣滋味涌上心頭,只道:“你……”
王憐花也忍不住地道:“你……”
兩人未想要說些什麼,只是一時尷尬,不過尋些話講,待一張嘴,卻是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說起,只一個“你”字出口,便再也說不下去。正猶疑間,卻不料對方竟也是如此模樣,不由一起失笑。
王憐花故意低咳一聲,輕笑道:“既已知道入口何在,我們還待在這裡做什麼。你真的沒事麼?”
沈浪方自回神,只道:“那我們便走吧。”轉身朝來路回去,手中那水晶燈籠珠光淡淡,照得前頭那人身影寂寂,於是心中若有所失,卻也不知爲何。
兩人只在那段路上尋了片刻,果然便從周圍石壁上看出些蹊蹺來。那一片石壁都不是十分平整,卻有兩處十分相似的凹口,若不是要仔細尋覓,倒真是看不出這門道來。
那凹口也不過七寸餘高,形狀似長圓卻不規整。王憐花笑道:“哪有人把自家鑰匙丟在大門前的。”兩人相視一笑,將手中那水晶燈籠往那凹口放進,卻是正巧放穩。
王憐花本是貼着那石壁的,突然只覺一股大力將自己猛得推開,倏得眼中亮堂一片,一下睜不開眼睛。
原來在這一閉一睜的瞬息的功夫,王憐花便已被那機簧啓動的石門捲進門內。
一睜眼時,王憐花才發現自己正身處一處女子閨房之內。
他自小跟着母親長大,略成長了些,偷香竊玉的事便幹了無數,這女子閨房的旖旎風光,自是再熟悉不過。
而這處香閨,卻與他往常所見的都不同。
若說華美,是華美到了頂點。便是公主的閨房,也未必有這麼多的價值的珠寶。只因那四壁之上,都各有兩個凹座,座內兩盞水晶燈籠,照得滿室生輝。進來那門也正是牆的一面,此時看來與其他牆面並無二致。不由得叫人歎服設計之精巧。梳妝檯上一面巨大的波斯水晶鏡,流光溢彩。桌上的胭脂匣子,小薰香爐兒,等等女子用的小物件都是上好的美玉所制,每一件都足以叫世上愛珠寶的女子爲之發狂。
若說簡樸,卻也是簡樸到了極致。那些陳設固然華美,卻是擺在光禿禿的石室之內。四面也不過是粗糙的石壁,地面,桌子、牀,都是光禿禿的石板,被那冷冷的珠光照得有些淡淡暈染的悽清之色。
輕咳一聲,四周石壁有些輕輕迴響,反而襯得這石室內的靜寂非常。
王憐花眼見這般景象,卻並不前去查探,只回轉身來,緊靠了那進來的那石牆,取下凹洞中那兩盞燈籠,隨即便被那機簧一轉,重又回到石道之中。
沈浪方纔見王憐花被捲進門內,而那面石牆一轉,便轉出另外一面,彷彿只是普通石壁。原來是道里面的人出來外面的人方能進去的門,不由讚歎其想法之妙。片刻間,王憐花便閃身出來,只笑道:“沈兄你怕再也猜不出,裡面是怎樣風光。”
兩人將身子貼那牆上,方將燈籠嵌入凹處,那門隨即一轉,便將兩人都帶了進去。
一見這女子閨房的景色,沈浪也是呆了一呆,方笑道:“想不到那石徑之後,是這般天地。”
王憐花道:“若說女子的閨房總是顯露主人的模樣,這四周石壁、石桌等物,便可見此女是冷漠孤高的xing子;這些寶玉明珠,原是稀世的寶物,卻只用做尋常傢什,並無特別珍惜之意。就憑這份淡然,也可見這女子非凡。”他越說越有些得了意,笑問沈浪道:“沈兄以爲如何?”
沈浪苦笑着回道:“我只有一點想不通:若這是那女主的閨房,進出的門又是如此隱秘,料想應是她一人的便道,怎的那條道上,有如此多的屍骨?”
王憐花聞言,凝神思索了一番,方道:“我們這纔不過進得門來,便經歷瞭如此多的機關,卻不知再往裡頭去,還有怎樣的兇險呢。”
因這來路之上,白骨橫陳,二人因而料想這地宮之內,必然也是屍橫遍地,不料這石室內卻整潔異常,一覽無餘,莫說是屍骨,連些許打鬥糾纏的痕跡也不見。王憐花笑道:“這些人倒也知道規矩,不在女孩子閨房裡頭打架。”他口中雖然說笑,心中卻是戒備萬分。
若方纔的種種艱險,只不過是爲了阻止外人進這女子的閨房,這女子該是怎樣的人物?
這房間之東側,有一處門洞,珠簾低垂。走近看時,才發現這珠簾竟是由真正無暇渾圓的南海珍珠所串,溫潤有光,輕觸之下,響聲細密。
王憐花微微一笑,伸手撩起。
女子閨房的珠簾,他自然是撩過無數次。從未有哪一次,像今日這般的猶疑不定,心中充滿莫名的緊張與期待。若在平常,是在廳外要進去閨房,還會有些期盼之意,但從閨房出來時,既已得到滿足,自是再不會想念那還在紅衾內婉轉嬌吟的女子,心中無甚牽掛,伸手也總是利落非常。
而此時他的動作卻輕柔地像初戀的少年初次伸手去撫摸意中人的臉頰。
不知這珠簾之後,又是怎樣瑰麗的景象?
空。
這是兩人的第一感覺。
倒不是真的空蕩一片,而是這外廳內,仍然沒有一個人,或者說,沒有一具屍骨。
只不過是較大的石室,陳設一如臥房內般華美的外廳,一切都秩序井然,彷彿所有的人都因爲急事而離開,房間便理所當然地空了——這種感覺。沈浪苦笑着心想,因爲急事而離開,這急事難道是趕到外面那黑暗的甬道去死?
王憐花突然道:“以這個情形看,別的房間估計也是如此。這裡倒是像個鬼宅。”
沈浪微笑道:“鬼宅也罷,沈某平生不做虧心事。”
王憐花瞪他一眼道:“難道你不覺得奇怪?”
沈浪道:“奇怪的事情,還不止這一件。若以那藏寶圖看,我們不該這麼快就到達藏寶之處,該還有一段路纔是。”
王憐花拊掌大笑道:“沈浪,虧你聰明一世,這麼簡單的事情也想不出。你想,死在這密道里的人,總該是從這閨房出去的吧?若這裡的主人想教他們全都死在密道之中,如何還會放過一人叫他有命去畫那藏寶圖?我說,定然是你一開始就想錯了。”他自己存心狠毒,這些趕盡殺絕,不留後路的伎倆,絕不輸人,或許倒真與這地宮主人,有相通之處。
沈浪挑眉道:“哦?”
王憐花道:“這裡就算是鬼宅,也該有宅門不是?你我再那崖下所作揣測,未必是繪圖者本意。他所指之路,可該是這地宮大門,而非這閨房後的秘道。你我從秘道而入,大多是我們歪打正着罷。”
沈浪道:“若是如此,也便好了,怕只怕……”他一個人自言自語,王憐花哪裡管他,自己在周圍房內查探起來。
沈浪卻徑直穿過後廳,過了通廊,便朝正廳而去。
地宮大門赫然在目。堅固的石材所制,高而且寬,上面的銅環仍然金黃澄亮。
深吸一口氣,打開。
情況果然如他所想。
門外沒有通路。
原先該是有的,但現在卻被坍塌的石塊堵滿。
石塊的縫隙中,似乎還隱約可見白色的骨頭碎片。也許是想進來的人都被壓死在突然崩壞的石道中?
而那秘道中,也是屍骨成堆。
只有這地宮之內,空無一人?地宮主人何在?
“沈浪!”
王憐花的驚呼聲,從後面的廂房傳來。
沈浪來不及多想,連忙朝那發聲處奔去。
所有的思緒彷彿都被那聲驚呼漲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