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一帶,三朝回門又稱三朝回郎,雙回郎。依禮,顧六公子需帶蘇謹心於日中之前回蘇家,赴蘇家擺下的宴。屆時,顧家送上回門金豬一隻,以示蘇家之女貞潔。奈何顧六公子貪睡,天亮之前根本起不了牀,如若等他醒來,回門必然會誤了及時。蘇謹心無奈之下,不得不吩咐巧蘭、芷蘭她們儘早做準備,趁着顧家人都睡了,她們連夜出發,讓顧六公子睡在馬車內,也總比大白天擡着這位嬌貴公子出府丟人現眼強。
夜間行路,馬車走得很慢。
反正蘇謹心也不着急,等到天亮之後,定能趕到臨安。
馬車顛簸,顧六公子睡着不安穩,卻也沒有埋怨半句,蘇謹心偎依在他身前,一句一句地叮囑他,顧六公子開始還能嗯兩聲,到後面,就沒了聲音,多半是睡着了。
辰時末,顧家的馬車終於到了臨安城的城門口。
此時,城門口大開,人來人往,一副熱鬧景象。睦州與臨安相比,哪比得了臨安城的富庶與繁華,這臨安,自古是江南之地的首府,歷代的臨安知府,任期滿後,便是直接奉詔去了京師爲官,前途無量。
“二小姐,二小姐。”馬車剛進了臨安城門,巧蘭就在馬車外小聲地喊蘇謹心,聽着聲音,好像有什麼十萬火急的大事。
蘇謹心掀開車簾,“何事?”
“是劉小姐找您。”
一聽是劉淑靜找她,蘇謹心終於明白巧蘭爲什麼會這麼着急了,巧蘭一向懼怕身子肥碩的劉淑靜,她都跟巧蘭說過很多遍了,其實,劉淑靜就是身子肥了些,嗓門大了些,根本沒什麼可怕的,但巧蘭似乎過幾日,又忘了。
今日是蘇謹心三朝回門,蘇謹心也知道劉淑靜會來找她,只是沒想到劉淑靜竟然會跑到城門口迎她,多少讓她感到意外。
馬車內,顧六公子依然在熟睡。
蘇謹心沒吵醒他,自己卻下了馬車,還未站穩,就被劉淑靜拽着拉到了城牆下的角落,“師傅,我要死了,不,他快要死了,救命啊!”
到底是誰要死了?蘇謹心聽得糊塗。
“師傅,你跟我來,求你了,救救他。”別看平日劉淑靜大大咧咧的,整日傻笑,但她很少會這麼認真的,低三下四求蘇謹心,再說以蘇謹心跟她的關係,就算她不說求字,蘇謹心也會幫她。
蘇謹心打趣道,“是不是瞞着你爹孃,要救你的心上人?”
劉淑靜是知府之女,相貌也還勉強過得去,但唯一的缺點就是,實在是長得太肥了,一張圓潤的臉,幾乎看不到她的那雙小眼,尤其是那肚子上的贅肉,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這副憨態,讓人看着忍俊不禁。在這之前,蘇謹心不止一次安慰劉淑靜說這個世上並不是所有的男子都以貌取人,但說這話的時候,蘇謹心還是有幾分底氣不足的,唉,誰教劉淑靜太胖了,這麼重的身子,哪個男子能抱得動她入洞房。
“哎呀師傅,俺早就對他沒有非分之想了,俺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劉淑靜急得快哭了,“師傅,你先跟我走,求求你,求求你。”
今天這個日子,林氏想必早在府裡等候了,若她沒有回去,估計心裡又要生幾分不快了,但蘇謹心看到劉淑靜這麼着急,當下道,“我去跟她們說一聲,你先在這裡等我。別哭了,你的心上人會沒事的。”淑靜難得喜歡上一個男子,她自然會幫她,但願那男子能接納淑靜,也不枉她去當一個媒人。
“好。”劉淑靜乖乖地點頭。
蘇謹心回到馬車前,吩咐巧蘭、芷蘭她們幾個先回蘇家,巧蘭擔心道,“二姑爺醒來,奴婢該怎麼回?”
“劉府離我們蘇家並不遠,那時我應該回來了。”蘇謹心簡單叮囑了幾句,還讓巧蘭她們幾個到蘇家先給顧六公子做點吃的,並說了幾道他最愛吃的菜餚,展讓想跟着蘇謹心,卻被蘇謹心拒絕了,這裡是臨安府,劉知府的家,誰敢去鬧。
展讓心下哀嚎,少夫人,並不是您安不安全的問題,而是眼睜睜地看着您跟劉小姐走了,小的如何跟公子爺交代啊。
“不許跟着。”蘇謹心知道展讓等人武功高強,想偷偷尾隨過來,她也發現不了,但她只是去個劉家,又不是去龍潭虎穴,這展讓偷偷跟着她,要是被劉家的人發現,豈不讓人家寒心,劉家對她真心實意的,她卻還防着劉家。
“是,少夫人。”展讓退了一步。
蘇謹心滿意地一笑,“放心,他若重罰你們,本少夫人給你們撐腰。”
說完,就朝劉淑靜走去。
陪劉淑靜出來的是幾名衙差,穿着衙門裡的公差服,腰配大刀,威風凜凜的,但在劉淑靜面前,卻個個大氣不敢喘,如同溫順的小貓。
劉家,蘇謹心來得次數多了,守門的那些人都認識這位府上大小姐的師傅,剛嫁了人的蘇家二小姐。
“小的們給蘇二小姐道喜。”
蘇謹心一出現,這些人就紛紛道喜。
劉淑靜大吼一聲,“去去去,都一邊去,本小姐與師傅有急事,看好你們的門,老爺若回來了,知會本小姐一聲。”
這一吼,幾乎有地動山搖的氣勢,威猛震耳,劉府的家丁和衙門的官差皆被劉淑靜嚇得個個縮了頭,哪敢再發出一丁點的聲音,心中卻道,他們只是想向蘇二小姐討個喜錢,怎麼就這麼難。
劉淑靜帶着蘇謹心去了她的閨房,期間,她把所有的丫鬟、僕婦、家丁都喝退了,蘇謹心這才覺得事情有些嚴重,劉淑靜畢竟是一個未出閣的女子,怎麼能把一個男子放在她閨房,這事若傳出去,與她名節有損,這等沒必要招來的罵名,纔是最虧的。
“淑靜,此事你爹和你娘知道嗎?”蘇謹心扯着她問道。
劉淑靜心虛,小聲道,“昨晚小虎子送他過來的時候,我爹我娘都睡了,我就沒告訴他們。”小虎子,就是跟在劉淑靜身後的其中一個衙門官差,自小跟劉淑靜一起長大,無父無母,是劉知府夫婦將他養大的,因不喜好讀書,又沒什麼才能,劉知府就在衙門裡給他謀了個差事,跑跑腿。
昨晚上不說,這過了一夜,自然就不敢說了,蘇謹心瞭解劉淑靜的性子,雖然天不怕地不怕的,有時連她爹劉知府都敢罵,但膽子小的時候比誰都小。
“蘇二小姐,您別怪大小姐了,是小的多事,在蒔花閣救了一位公子。”
小虎子爲劉淑靜辯解,他一提到蒔花閣,蘇謹心就皺了眉,“這蒔花閣是什麼?”
小虎子臉一紅,支吾道,“蘇二小姐,您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自然不知道這蒔花閣,那是我們臨安的一處煙花之地,裡面除了美人,還有一些相貌清秀的年輕小倌。”
所以說,劉淑靜看上的男子,還是個逛煙花之地的貪色公子,蘇謹心眉頭皺的更緊了,在煙花之地受傷,多半是因爭美人爭得大打出手,這樣的男子,還救什麼。
“小虎子,趕緊把他丟出府外。”蘇謹心沉聲道。
小虎子哎了聲,勸劉淑靜道,“大小姐,您看蘇二小姐也不同意收留他吧,只是長得像罷了,再說蒔花倌丟了人,到時找上門來要,被老爺和夫人知道您收留小倌,還不拿家法來治您。”
不是位公子,竟然是個小倌,蘇謹心的頭開始痛了。
“可是……可是……”劉淑靜急了,“師傅姐姐,他真的長得好像,好像雲公子啊。”
話音一落,蘇謹心驚得停了腳下的步伐,“你說他像誰?”
“雲府三公子,雲遠之。”劉淑靜委屈道,真的是長得一模一樣,就算不是雲公子,可看着他被打得遍體凌傷的,她也覺得他好可憐。
“不可能。蒔花閣那個地方,你覺得以雲公子的性子,他會去?”樑謙燁那個人,清高又冷傲,如此煙花之地,濁氣這麼盛的地方,他這個謫仙會去,死都不可能,蘇謹心嘆道,“我本以爲當日你已經將他放下了,想不到你還念着他……唉,淑靜,就算那人長得再像,他也不可能會是雲公子。我聽說那些煙花之地的小倌,都是簽了賣身契的,哪怕你是知府之女,那些人要是找上門來要人,你也得把人送回去。”
“師傅,可他真的好可憐,我們救救他,”劉淑靜嗚嗚哭道,“如果我們再把他送到那個地方,那些壞人會打死他的。”
“那小倌叫什麼名字?我派人去查查他的身份,看能不能替他贖身。”蘇謹心雖不知道蒔花閣,但也知道進煙花之地的小倌,一般都是窮人家的孩子,否則哪個當爹孃的這麼狠心,將自己的兒子送到蒔花閣當小倌,供人欺凌。
“我過了,他什麼都沒說。”從昨晚問到現在了,都沒說過一句話,總不會是個啞巴吧,劉淑靜聽了蘇謹心的分析,也覺得這個人只是跟雲公子長得相像,是啊,如雲公子這般高高在上的謫仙,若被人賣到了蒔花閣,呃,想想都不可能,這麼一想,劉淑靜也不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