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謹心淺笑從容,但笑裡透着的若有似無的殺氣,卻讓跟在她身邊的幾個丫鬟皆感到了不寒而慄,尤其是芷蘭,最是瞭解蘇謹心的,二小姐一旦起了殺念,必然會找一個人出氣,被安上罪名尚在其次,能不能保住性命,那就得看她家二小姐心情了。
“姑母,明山錯了,明山不該做那些混賬事,明山後悔了,但明山敢拿自己的性命起誓,明山喊謹心表妹,是蘇謹心這個小賤人她自己親口應允的,明山絕不敢騙姑母!”謝明山言之鑿鑿,還發了毒誓,這使得本就成定局的事,又再一次掀起了軒然大波。
小賤人,蘇謹心玩味地一笑,謝明山,你倒罵得很起勁嗎,只是別後悔,罵了本小姐之後,你以爲你的那位好姑母謝姨娘能保住你嗎。
蘇老爺不免心下嘀咕,看謝明山的樣子也不像是在說謊,但他與謹心素昧平生,謹心又何必陷害他,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三弟,今日個我算見識到了,你府上的事,可比我家老爺審的那些案子還撲朔迷離。這件事,我原不該多嘴,但事關蘇家的名譽,而我也是蘇家的女兒,若處置不當,恐引人非議啊。”顧夫人雖未表態,但她的一句話,細細琢磨起來,卻對蘇謹心極爲不利,本就是一件一目瞭然的事,謝明山在蘇家逼死丫鬟,還色膽包天地覬覦二小姐,可顧夫人卻偏用了一句‘撲朔迷離’,就暗中幫了謝姨娘等人一把,更逼得蘇老爺要重新徹查此事。
顧夫人的話往明瞭說就是,三弟啊,不要太相信你這個女兒的話。
謝姨娘得到了顧夫人的支持,底氣也足了,“二小姐平日都很少走出她的院子,我侄兒哪有機會可以看到她的真容,但爲何剛剛二小姐一出來,明山就一眼認出了二小姐。老爺,夫人,大姑奶奶,賤妾不敢替自己的侄兒求情,只是這事情疑點重重,若弄不明白,不止明山不服,賤妾也不服。”
“爹爹,謝明山罪惡昭彰,確實該死,但這裡這麼多人,爲何他從剛剛到現在,一直揪着二妹不放,這點妍兒怎麼也想不通。”蘇謹妍本就厭惡謝明山,但形勢所逼,也不得不爲他說話。
是啊,蘇家的女眷這麼多,那謝明山沒道理只揪着蘇謹心一個人,還一直說她在陷害他,林氏心一驚,這大悲大喜的心情,大概在今日也算一下子都嚐遍了,她與在場的所有人一樣,都齊齊望向了蘇謹心。
幾十道視線,或探究的,或暗含譏諷的,或等着看蘇謹心這位二小姐倒黴的,全部落在了蘇謹心的身上,蘇謹心的面上依然從容,波瀾不驚,但心裡的忐忑不安卻一直未曾退去分毫,多希望,此時能有一個人站在她身邊,可以讓她依靠,可以讓她信賴,但是,可能嗎?
蘇謹心擡頭,眸光淡淡,她知道,這裡在場的所有人幾乎都在各自謀算着,一旦她撐不住,被謝姨娘她們拿了把柄,她爹蘇老爺爲了蘇家的門風,第一個就不會放過她。
她不能輸,也輸不起。
她不似蘇謹妍,也沒有一張姣好的容顏,姿色平平的她,入不了她爹蘇老爺的眼。倘若安分守己,她還是蘇家的二小姐,一旦壞了蘇家的門風,如她這般對蘇家無用的女兒,蘇老爺一向棄如敝屣,根本不會有半分的仁慈。
再世爲人,蘇謹心便已看破生死,羞辱詬罵,更不是激起她憤怒的禍源,唯有人心啊,叫她遍體生涼。
眉間的淺笑,也只是停留在那眉間,根本就無法蔓延,那笑,極淺極淺,愈發襯着蘇謹心的這張平凡的臉一片孤寂。秋風吹來,裙襬微拂,錦帶下綴着流蘇的香囊,散發着陣陣的丹桂之香。
胭脂染紅的櫻脣,掩蓋了蘇謹心發白、乾澀的脣瓣,她微仰頭,未綰起的青絲有幾縷垂下,遮住了她的雙眸,也遮住了她眼底滿滿的譏諷。
“謝公子,本小姐幾時見過你!”只要她不承認,他們也拿她沒轍。蘇家少一個女兒沒有關係,但蘇家的名譽卻不能毀,她堵得,就是蘇老爺絕不敢拿整個蘇家的名譽來爲謝明山開脫。
清音擲地有聲,說得決絕,這一刻,那藏於平庸姿色之下的一身傲骨,隨着蘇謹心的這一聲冷笑,漸漸地浮現,竟是有着一種說不出的清貴之氣,令人不敢逼視。
謝明山被嚇住,指向蘇謹心的手,忽然有些害怕地顫抖起來,“就…就…就是剛纔…”
在場的所有人皆是滿眼震驚,好一句威嚴凜然的質問聲,果決,毅然。
想不到,相貌一般,又不甚起眼的二小姐,在這一刻,其氣度,其風華,竟可以遠遠蓋過大小姐的傾城之容,這纔是世家望族中真正的嫡小姐風範,不卑不亢,進退有度。
蘇老爺心中的震撼亦不少,是他一時恍惚看錯了,還是這些年他看走了眼,嫡女本就是他的一顆棄子,他沒指望她能爲蘇家帶來榮耀,一張平凡的臉,還不如府裡的一個丫鬟長得好看,性子懦弱,聽說林氏到現在都沒有教她讀書認字,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大字不識一個,毫無主見,又有哪個世家會娶這樣的女子當日後的主母。
若將這樣的嫡女正大光明地嫁給那些世家公子,即便那些公子想娶,他們臨安蘇家,還丟不起這人。但現在,蘇老爺沉默了,看謹心這樣子,倒也並不是一無是處。
原來整個蘇家藏得最深的,是蘇謹心這個十四歲的黃毛丫頭,顧夫人看着蘇謹心暗驚道。
林氏自然萬分得意,當年難產生下的女兒,到底是能給她長几分臉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