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有人買,城裡的富戶們雖然都簽了賣身契,每人頂着十幾萬錢的鉅額人身債,但這也不妨礙他們對宮中貴人用過的傢俱動心。
而且,這價格,真是不要太便宜了好嘛!
公孫寶月眼睜睜看着商人和典當行裡的徐家軍討價還價,最終以七萬八千錢的價格,心滿意足的買走了自己曾睡過的楠木牀。
走過沒有多少人的商業街,就到了最靠近貧民區的菜市口。
哪怕地面洗刷過很多遍,公孫寶月還是聞到了一股鐵鏽味兒,不濃,但一直縈繞在你周圍,讓你無法忽視。
監斬臺還在,徐家軍官兵坐在臺子後面,爲還沒繳納贖身銀子的城中居民寫契約。
人們臉上的表情很精采,期待中隱含着對未知的忐忑,但見已經簽過的居民都沒什麼事,也就都跟着簽了。
大家身上都背了鉅額贖身債,可卻並沒有感覺到沉重,恰恰相反,想着徐家軍即將發放的神仙稻和將要建立的公共衛生所,北都百姓們都很期待。
最重要的是,給徐家軍幹活他們會給報酬,路還是要修,河道還是要挖,礦山也還要開,但這些全都不算徭役,就連苛捐雜稅也都免了。
公孫寶月在北都百姓們臉上看到了笑容,這笑容看得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她好像有點理解徐家軍爲什麼能夠一路順利殺到北都來,成爲勝利者。
得民心者得天下,哪怕徐家軍有鉅額的贖身債,可誰又願意真從徐家軍中把自己贖出來呢?
越是底層的人民想要的東西越簡單,他們只要一片沒有戰火的淨土,好好耕種自家那一畝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徐家軍來了,混亂了近二十年的北地三州完成統一,也將恢復平靜。
安寧得了,又分到了田地,沒有徭役,沒有苛捐雜稅,老百姓能不高興嗎?
雖然在徐家軍的地盤上,每日都要勞作,可從前沒有一點報酬,不也還是要服徭役?
這其中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差別,苦就苦,累就累,人們只怕沒有希望,辛苦卻得到報酬罷了。
上掃盲班讀書識字,那就更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從前想讀書識字都讀不起,現在被人摁着頭學還有什麼不滿意?
看着被家中大人一併帶出來的女孩,公孫寶月在心中感慨,滿城女子,具都出動了,這是從前看不到的景象。
在徐家軍中,男女都一樣,男人想繡花做衣可,女人想讀書奮進去做官也可。
公孫寶月不由得想起先前徐月在都尉府柴房裡說的話——你文化水平高,還練過武藝,暫時就安排你做女營的舍管阿姨吧。
這聽起來像是牢房裡掌管所有犯人的牢頭,不是因爲她是大將軍公孫瓚的女兒、北帝的王后纔給她安排這樣的差事。
而是因爲,她曾努力學過徐家軍的簡化字,還跟自己同父親求來的武師傅練過手腳。
不知怎麼的,公孫寶月這一刻心裡覺得很舒服,有種自己的努力掙脫了女子性別枷鎖,得到大衆認可的成就感。
哪怕是個階下囚,她也能在一羣階下囚中做最閃亮的那一個!
徐月突然就覺得跟在身後的這個女人她不悲傷了。
轉頭看去,公孫寶月眼睛亮晶晶的,被拷住的手也在手帕底下握成拳頭。
這很像是大學剛畢業,初出茅廬,自信滿滿想在大廠努力打拼的新人菜鳥,眼裡有光,渾身都充滿了幹勁。
徐月挑了挑眉,這公孫寶月還真是個打不死的小強。
可惜就是生錯了時代,要不然放在後世大公司裡,應該也是個努力上進的白領。
搖搖頭,徐月甩開腦子裡的胡思亂想,押着公孫寶月出了城。
囚車已經在城外集結,就等公孫寶月這個重犯了。
來到這裡,公孫寶月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有太監、宮女,還有很多被丟下的朝廷家眷。
徐家軍不殺宮人,但該調查的還是得調查清楚,犯了事的,就都被處了刑期,送上囚車,發往礦山。
不過囚車並不多,能坐上去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男人都站在囚車旁,得跟着囚車走。
每個囚犯手上都鎖着囚鎖,不算沉,可要是一路這麼走到礦山去,手裡吊着七八斤的鐵,也要受點小罪。
公孫寶月眉頭皺了起來,她知道徐家軍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可看到眼前這些待遇“不錯”的囚犯,又覺得徐家軍在某些方面,真是有着她不能理解的仁慈。
徐月如果知道她心中所想,就會告訴她,這叫對人權的基本尊重。
除去死刑犯,剩下的犯人們只要沒有被剝奪徐家人的身份,他們就能夠享受徐家律法的公平對待。
更何況,她要的是可持續發展,現在人口本來就少,要個沒有力氣,被折磨得隨時都能原地去世的勞動力,能有什麼用?
開礦運動量巨大,只有吃飽吃好,才能發揮這些囚犯最大的價值,有效提高生產效率。
公孫寶月也被送上了囚車,手上的銬子變成了和其他囚犯一樣的鐵鎖鏈。
徐家軍沒有特殊對待她,把她和其他女犯人關在一起,這讓公孫寶月大鬆了一口氣。
她現在什麼都不怕,就怕區別對待。
別看她敢孤身出城迎戰,可她也怕痛怕累,出城迎戰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國破家亡,她也不想活。
可要是徐月讓她下地靠腳走到礦山,還叮囑官兵虐待苛待她,她絕對受不了這個折磨。
“走吧,爭取早日出來,好好做人。”徐月站在城門口,叉腰對衆人語重心長的叮囑道。
能送到礦山的犯人,都是徐月覺得還能爲社會繼續做貢獻的人,她願意給她們一個重新改過的機會。
衆犯人:聽我說,謝謝你全家!
犯人們做不到違心的應承徐月,只垂着頭,耷拉着肩膀,藏住對徐家軍的憤恨。
負責押送的徐家軍衝首領行了個軍禮,便押着這些可白嫖的勞動力出發了。
囚車緩緩駛過護城河上的橋板,之後便加快了速度,靠腳走的男犯人們只能一邊在心裡咒罵一邊加快速,小跑追趕囚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