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兩年

兩年後。

江南白樂鎮, 一身穿墨色衣袍的男子站在街道上,另一着灰色衣裳一身護衛打扮的人拉住一個路人打聽陸府的具體位置。

“公子,打聽到了。”護衛回來對男子說道。

男子點點頭, 示意他帶路。

名滿江南的陸府其實是一座醫館, 前面診病賣藥, 後面纔是府邸。

聽聞這陸大夫的府邸還是因爲他樂善好施經常免費給百姓治病, 因此得了官府的嘉獎修建的這座府邸, 每日上門看病求藥的人絡繹不絕。

陸少瑾來到內堂見到來人的時候,臉上掛着的笑容頃刻之間就消了下去,冷冷笑了一聲。

“我道是哪裡來的貴客不賣藥只要求見我一面, 看來還真是貴客啊。我是該礙着身份跪地呼一聲萬歲,還是可以稱你一聲易公子?”

“我此次是微服私訪, 你樂意如何便如何吧。”易靖華抿了一口茶, 放下茶杯, 也不拐彎抹角,問道:“她呢?”

“誰?”

“你沒有必要跟我繞圈子, 我說的是誰你清楚。”

陸少瑾點點頭,“我自然是清楚的,兩年前她從皇宮離開的時候就已經與你再無關係了,她們主僕二人離開甚至連我都不知道,我還想問你, 她呢?我明明警告過你愛護好她, 你不要你可以還給我, 爲什麼把她弄丟了?!”

易靖華站起身來, 雙眸冷冷地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她在你這兒, 我苦苦找了兩年纔有了她的消息,我一定要見她。”

“我不會讓你見她的。”陸少瑾想也不想拒絕得乾脆。“以前她可以把命都給你只求你保住衛國, 但是現在,她已經沒有什麼需要你幫她保護的了,而保護她,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當然,你若是要用你的身份讓我帶你去見她我自然是不能違抗皇命,但是她會恨你。”

“陸少瑾!你想怎樣?”

“不是我想怎樣,而是你要怎樣才能放過她?她累了不想躲了,我們才找了這裡安身立命,你就不能讓她過安穩的生活嗎?”

易靖華靜默了一會兒,冷冷地笑出了聲。

“她走了之後,我就過得不安穩了,每天夜裡總是夢見她,夢見她一次次地救我,卻滿身是傷地離我而去,我抓不住。我這輩子欠她太多次,我想還,我想她回到我身邊。”

陸少瑾搖了搖頭,這不可能,他不可能聽他幾句話就把阿寧給他。

“我知道,她現在還沒有答應嫁給你。”

陸少瑾眸光一緊,不置可否。

“她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們很早之前就相識,在你之前?那時她救了我,在一個小山洞裡,透過火堆的光,我覺得她比世界上所有的女子都要美。這一切都怪我,說什麼再見到她一定能認出來,結果認錯了人,在她面前把該給她的愛給了另一個女子,她一次次爲我走近鬼門關,我竟然真的相信她只是爲了衛國的說辭。

“我苦苦找了她兩年,就是想要告訴她是我錯了,想要讓她給我一個機會。她對我並非無情,否則怎麼還願意留下信物讓我知道她就是當年救了我的那個人?”

陸少瑾默然,他的確知道上官寧對他也許有情,但他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遇見,居然比他還要早。那麼……她先愛上的人,是誰?

“不管怎麼樣,她都不可能跟你回去的,她爲了你,放棄了她所能放棄的一切!”陸少瑾看着他,眼裡冒出一團火光,面前這個男人其實他嫉妒得要命,嫉妒自己心愛的女子可以爲了他幾次三番連命都不要。

“你以爲她爲什麼要在文武百官面前那樣做?那是爲了讓你下不了面子好讓她有時間逃得更遠一些!現在的她,再也給不了你什麼,但是她不願意做你的負擔,所以她選擇了離開,而我,纔是那個她願意把一切軟弱展現在我面前的人!”

“她怎麼了!”易靖華死死盯着他,心裡涌起一絲不安。

“好!如果你一定要見到她才能死心,我讓你見她一面,不過我希望你答應我不要強迫她跟你離開,她再也經不起任何傷害,你讓她少了一根頭髮絲我都會跟你拼命!”

沉默了一會兒,易靖華重重地點了下頭。

陸府的花園修得很雅緻,鵝卵石鋪就的石子路一路到底沒有太多的分岔路口,除了幾盆花草和桃樹沒有多餘的東西,一眼望罷,並無什麼東西,對於陸少瑾這樣在鎮子上有些名望的人來說,着實是樸素過了頭。

“她很喜歡無風谷的梅苑,我本想依着爲她建一座,但是被她拒絕了。”陸少瑾看他心中疑惑,低聲說了句。

庭院的深處是一處荷塘,荷塘中心建了一座亭子,廊道並不蜿蜒,直直地通了過去,亭子內一個身影依靠在柱子上坐着,似乎正在沉思着什麼。

陸少瑾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自己過去。

輕功好的人走路都沒有聲音,直至到了她的身後上官寧才察覺到身邊站了個人,嘴角噙上一絲笑意,輕聲問道:“少瑾?”

易靖華一驚,忙去看她的眼睛,卻發現她的雙眸沒有絲毫往日的神采,目光渙散穿透了他不知道看往何處。

上官寧察覺到了不對勁,陸少瑾不會不回答他,而面前的也不是他的氣息。

這感覺,很熟悉。

她一驚,急忙站起身,有些慌亂地想要逃走。

反應過來的易靖華看着她慌亂地摸索前行一不小心碰着了石椅就要朝地上撲去,連忙一個箭步上前攬住她的腰身將她緊緊困在懷裡。

“阿寧……你知道我是誰對不對?你的眼睛怎麼了?爲什麼會弄成這個樣子?你爲什麼要躲我,你知不知道我辛苦地找了你兩年……”

懷裡的人沒有聽見他的問話一般用力掙扎,奈何力氣敵不過易靖華,雙手被他牢牢抓住。

易靖華滿目痛色,忽然懷裡一空,人已經到了陸少瑾的懷裡。

陸少瑾不知道對她做了寫什麼,只見她停止了掙扎在他懷裡軟倒下去,被他一把打橫抱起。

“你看到了?這回你該滿意了?你該知道她爲什麼要急着逃開你了吧?這樣的她要如何站在你身邊,如何輔佐你,如何當你的皇后?”按捺住滿腔的怒火,他冷聲道:“她身體很虛弱,我要帶她回去了,皇上您見也見到了,也該回去了。”

兩個時辰後,陸少瑾從上官寧的房間出來,看到等候在門外的易靖華,並沒有覺得太意外。,若是他真的聽了話離開了那才意外呢。

“她怎麼樣?”

開門見山的一句話讓陸少瑾有少許的愣神,記憶竟然與兩年前的那個夜晚有了一些重合,那時候他也是在他開門出來的時候,第一句便問了這樣的話。

“沒事,睡下了。”

“她到底怎麼了?你在裡面這麼久。”

陸少瑾做了一個請的手勢,示意他跟着自己到一邊說話。

“兩年前她中的毒其實並未清楚乾淨,只是一直靠着藥物壓制,她不讓我告訴你,卻沒想到連我也被她瞞住了。她的面色一直紅潤,其實身子已經很虛弱了,那段時間她總是頻頻咳血,我一直在想辦法壓制住她體內的毒。後來她時常會眼前看不清東西,但是居然瞞着沒有告訴我和紅絡,離開信陽的時候她曾經大病了一場,就是那個時候看不見了的。”

“那你就沒有想到治她的辦法嗎?”

陸少瑾搖了搖頭,此事並非他看上去的那般簡單,但凡他有治她辦法就不會讓她像今日這樣受苦。

“她的眼睛並沒有損壞,她看不見是因爲毒物侵入了她的眼部,而她的身體下意思地運內力護住全身筋脈不讓毒素繼續擴散,所以纔會這樣。要讓她復明其實很簡單,把她全身的功力廢去,讓毒素不再積壓在眼部就是。”

“那你爲什麼不這麼做?依照你的性子,就算是她會恨你,你也會這麼做纔是。”

“因爲一旦毒素擴散蔓延,按照速度,她最多隻能活一個月。”

“那……如果一直這樣呢?”

“就算是她護住筋脈毒素也會以緩慢的速度擴散,也許,一年……”

易靖華的手握成了拳頭,緊緊地揪住了他的衣領。

“你不會看着她死的,你一定有辦法對不對。”

陸少瑾掰開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沉默了片刻,一字一句問道:“她可以爲了你去死,你可以爲了她去死嗎?”

“什麼意思?”

“傳聞苗疆有一種能夠續命的蠱術,需要將一個正常與病者用竹管插入體內,竹管內放入兩隻蠱蟲,分別進入一人體內促使兩人血液相互清洗交換。正常的那個人需要一直保持着清醒,這個過程極其痛苦,但是卻是能救一個將死之人最有效的辦法。因爲,血液交融了之後,蠱蟲也會留在人的體內,兩個人之間就會成爲一種共生的關係,同生共死,壽命平分。”

“世間竟還有這種東西?”

“雖然只是傳聞,但是隻要能救阿寧我便去找,聽聞會這蠱術的蠱師不知道因爲什麼原因隱居到了江南,我已經找到了他,奈何我的血不合適。”

易靖華沉默了片刻,擡頭看向不遠處那扇緊閉的房門。

“如此,且帶我去見見那人,我也願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