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二孃見來的都是手下的女藝人和客人,仗着人多勢衆,責問天外來客:“你是誰?好端端的爲何撞壞我的房子?”
天外來客手指敲了敲頭上硬梆梆的有透氣孔的帽子,琢磨該不該回答這個問題。
幾個壯漢聞訊趕到,是芙蓉湯館的護館武士,詢問鄔二孃要不要將此人拿下。
鄔二孃沒好氣地瞪了壯漢們一眼,指了指屋頂上的大洞,意思是你們有這個能耐嗎?
在沒有勝算之前,鄔二孃不想大動干戈,萬一己方不敵,此人乘勝追擊,只怕湯館的招牌也他被踢了。
得不償失的生意鄔二孃一概不做,剛纔她的責問無非是出一出心頭的惡氣而已。
天外來客眼睜睜瞧着着人羣中的白衣男子,似乎在向白衣男子求助該怎麼回答。
白衣男子的神態和在場的人無異,一臉好奇,
“你不認識我嗎?”天外來客急了。
白衣男子微愕,臉上的表情你認錯人了吧。
天外來客憋不住了:“我是蒼耳啊!你是清音。我們來自一千二百多年的後世。”
一千二百多年的後世。
所有人瞠目咋舌,呆若木雞。
“妖怪!”有人嘶聲尖叫,大家頭皮發麻。
圖熱鬧的客人一鬨而散,女藝人、護館武士鞋底抹油,一個接一個溜之大吉。
白衣男子的注意力卻集中在屋頂大洞,緊鎖眉頭。看樣子正在尋找某種答案。
海裳看着白衣男子心花怒放,激動不已。她壓根兒沒想到白衣男子會一聲不響走進湯館。
緣起今夜。
蒼耳進退兩難。他和清音、三月、飛錢幫四大分舵主後人四鬼的意念,經桃花庵一慧師太之手先後抵達大唐都城。
清音顯然比他快了一步。
蒼耳想不到以這種從天而降的方式穿越到唐朝。
在龍姆山古人洞,蒼耳的意識被清音牽引,看到過一身青衣相公打扮的清音幻影。
穿越到唐朝,清音果然是一副書生模樣,雖換成白衣,又怎能逃過蒼耳的眼睛。
畫龍畫虎難畫骨,清音一笑鼻樑上皺起幾道淺淺的褶痕,恰如一彎春水盪漾起絲絲漣漪。
蒼耳心想:得想法逗白衣男子笑,一笑定真假。
穿越之前,一慧師太對蒼耳、清音、四鬼的角色都有定位。
清音的意念和大理寺密探絳桃重合,煙鬼、酒鬼、賭鬼、色鬼的意念重歸老祖宗,三月和賭鬼小情人比目魚的意念自找替身。
而蒼耳,一慧師太給出的角色是重建大唐京師巡捕的新捕頭。這個想法夠荒唐,也夠大膽。荒唐的想法容易令人捧腹。
於是蒼耳開誠佈公、情真意切地道:“我是來大唐重建一支京師巡捕的。”
沒有人笑,這個笑話太冷。
白衣男子臉色突變,冷若冰霜,雙目凌厲,審視蒼耳:“你剛纔說什麼?重複一遍。”
蒼耳心裡暗暗叫苦:清音真的認不出他了!
他想起一件事:
一慧師太因自身功力原因,不能同時將八個人的意念傳送到唐朝,她只能保證他和清音之間有一個人知道他們八個來自一千二百多年的後世。任務完成後,配合一慧師太將飛錢幫密匙和其他七個人的意念帶回後世。
蒼耳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仍是古人洞探險時的一身行頭。看來清音和其他六個人的意念都已經找到歸宿,只有他一人將要流浪在一千二百多年前的長安街頭,也只有他一人知道八個人的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他本來就是個多餘的人,後世如此,前世一樣。
白衣男子見蒼耳對她的問話充耳不聞,恍如隔世。正想發作,見場中人死死盯着她和蒼耳,此地不是問話之處。白衣男子壓低嗓門,對蒼耳說:“你隨我來。”
白衣男子一個箭身,突門而去。
“我怕跟不上。”蒼耳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眼下他給人的印象是法力無邊。試想:憑軀體撞破屋頂的人有幾個?
蒼耳硬着頭皮全力往外衝,因爲速度一慢,他的“神功”就會露餡,一露餡,可能被鄔二孃囚禁在酒閣無法脫身了。
蒼耳剛一起身,腳底生風,身輕如燕,竟飄然出了蜀留香酒閣。
蒼耳心裡一陣狂喜:穿越真是個好東西,感謝一慧師太賦予神功。
海裳見白衣男子和蒼耳一前一後衝出蜀留香,沉不住氣了,丟下一句話:“二孃,金葉子歸你了。”
還沒等鄔二孃反應過來,海裳一溜煙出了房門。
海裳的舉動讓鄔二孃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喃喃自語:“小妮子又玩什麼鬼花樣?”
“娃兒怕是贖回自己吧!”一場驚心動魄的對局,讓達瓦登巴對海裳有了新的認識,平添了某種特殊的感情。
聽了登巴的話,鄔二孃下意識地瞟了一眼檯面上的金葉子,還好金葉子壘在那裡,沒被屋瓦壓着。
“五片金葉子,哪夠?”鄔二孃不解氣地說。
米瑪扎西問:“海裳姑娘賣身價多少?”
鄔二孃眼睛不眨一下:“二十兩銀子。”
“區區二十兩銀子賣身錢,五片金葉子作贖金你還不滿足?”拉巴多吉聽不下去,反駁鄔二孃。
鄔二孃“哼”地一聲,斤斤計較:“這幾年湯館教她習文識字、琴棋書畫、飲酒行令、添置行當,都得花費吧?”
“這樣吧。”扎西打斷鄔二孃話柄,“海裳姑娘後來又喝了三盅燒刀子,應得八片金葉子。檯面上五片,還差三片。”
扎西往檯面上再放了三片金葉子,說:“贖金夠了吧?”
“這,這。”鄔二孃模棱兩可。
見鄔二孃說話扭扭捏捏,登巴搶過扎西手中的金絲皮囊,甩給鄔二孃:“囊中的金葉子全歸你,換海裳娃兒的賣身契。”
鄔二孃眉開眼笑:“好說,好說。”
鄔二孃喜洋洋摟着金絲皮囊出門,不消片時,帶回海裳的賣身契。
登巴當着大家的面將賣身契撕個稀巴爛。
鄔二孃心裡有個疑問,處理好海裳的事情,她想當面問個清楚:“三位大爺,看你們的樣子也怕天上掉下的那個人吧?大氣都沒出一口。”
“不是怕,是敬畏!”登巴肅然起敬。
凡是天上掉下的東西,他們族人都心存敬畏,何況掉下來的是一個人。在馬背三兄弟的心中,蒼耳就是神明,在神明面前,多說一句話都是褻瀆。
鄔二孃替哥仨不值:“你們化了錢,女人卻跟別人跑了。”
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沒什麼可惜的,娃兒是追隨神的腳步去了,祝福她纔是。”登巴由衷地說。
鄔二孃心裡嘀咕:“恐怕小妮子不是追隨你們那個‘神’而去,而是樂顛顛奔向了白衣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