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爺被米行老闆和黃琪套路,把好端端的家業敗個一乾二淨。墨綠玉手鐲是他最後的至愛,他念念不忘。不想海裳在蘇員外枕頭底下發現這隻手鐲,何老爺又驚又喜,一把從海裳手中搶過手鐲,奪門而出。
說到蘇員外,何老爺說不知此人來歷,據他所知,蘇員外和飛錢幫交涉過多次,欲購下這座宅第,無論蘇員外出多少價錢,飛錢幫總不鬆口。蘇員外是外鄉人,急想在京城安家落戶,無奈之下出高價租下這座宅第。他平時只佔用一間居室,極少在院子裡走動,午後纔出門,乘馬車去黃金芽茶樓。
蘇員外告訴何老爺說自己有個毛病,受不了漫漫長夜,總覺得有人埋伏在房間各處,或在門後、或在樑頂、或在牀頭對他虎視眈眈。有好幾次他在惡夢中驚醒,大汗淋漓,衣衫盡溼。
蘇員外不堪折磨,希望天一黑,院子裡所有的房間都點起燈來,他不再另外請傭人,懇求何老闆爲其效勞,待遇加倍。有錢就好說話,何老闆早已失去東山再起之心,反正日無所事,樂得以此打發時光,不過由於房間頗多,他通常酉時起就着手點燈。
何老爺倒完苦水,希望扁擔能將墨綠玉手鐲還給他,這是他活下去的支撐。
扁擔卻不這麼想,畢竟是何老爺一面之詞,孰是孰非有待調查,再說蘇員外的真實身份是煙鬼,煙鬼鑑別玉器眼光獨到、手法老練,說不定墨綠玉手鐲對破解煙鬼之死起到決定性作用,必須帶回巡捕房。
該問的問了,該看的看了,扁擔決定收兵。
何老爺送雲道牌捕快出門,門外,何老師朝扁擔和海裳各鞠了一躬,道:“本人替小女燕兒謝過二位,此墨綠玉手鐲系她嫁妝,希望早日物歸原主。”
“燕兒?”海裳一聽叫出聲來,扁擔心頭也是一凜。
三年不敗黃金芽茶樓,蘇員外死於非命,同處一室的還有一位來自芙蓉湯館的美人,香消玉殞,美人名字也是燕兒。
海裳和扁擔對視一眼,此事非同小可,趕回巡捕房覆命要緊……
※鬧市中心,杜三爺架着二郎腿,背靠着歪脖子柳樹貌似打盹,實則思考一個問題:老刀已證明沈山人是酒鬼。想當年酒鬼和他、竿子、扁擔一對三斗酒,氣概何等豪邁,如今改頭換面淪爲一個賣酒的落魄山人,怎不叫人唏噓?
酒鬼賣一種讓人無憂無愁的酒,先不管酒的功效如何,單憑酒鬼是釀酒專家,對酒的熱愛,絕不會粗製濫造。
釀酒少不了以下幾道工序:制麯、篩選穀物、加水浸泡、發酵、蒸酒、貯藏,其中必用到石磨、木桶、水缸、鐵鍋等器具。長街有不少賣這些雜什的店鋪,只要酒鬼買過這些雜什,就能找到他的釀酒作坊。
有了明確的思路,杜三爺通過他的方式向風道牌捕快發出指令:走訪長安所有的雜什店,務必查明沈山人在哪家雜什店買過釀酒器具。
二個時辰過去,走訪結果斷斷續續彙總給杜三爺,賣家衆口一詞:有一位酷似沈山人的長者來他們店鋪物色過釀酒器具,只是此人眼光太挑剔,看不上一件好的。生意沒談成,少了送貨上門這茬,沈山人的釀酒作坊雲深不知處。
杜三爺有點失落,風道牌捕快風七卻帶來一個好消息:漠北馬幫自外地運過一批精製的釀酒器具至京,收貨人正是沈山人。無巧不成書,風七和運輸沈山人釀酒器具的馬伕是老鄉,風七從他口中得知沈山人釀酒作坊的所在地。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杜三爺簡直笑死了:什麼破馬幫,老是護送一些雜七雜八的日常用品,九霄月乾脆改行開家雜物店算了。
杜三爺和他的風道牌捕快一溜煙衝到沈山人的釀酒作坊。
這是一個廢棄多年的木場,幾間陋室,幾盞破燈,杜三爺等人一推開虛掩的柴門,就彷彿走進了一個與世隔絕的洞穴。
室內狹小、昏黯、潮溼,蛛網橫結,地上臭蟲成堆。橫七豎八的亂物不時絆住人的褲腳,黑暗中不知有多少隻老鼠蟄伏其中,綠蓖蓖的眼睛正凶悍地盯着每一位不速之客。
這是一個連狗都不願意居住的地方,這樣的房子說要釀出天下無雙的無憂無愁之酒?豈不讓人笑掉大牙。
沈山人的作坊破爛如此,最想不通的人當屬杜三爺。他巡視一圈,竟見不到一件釀酒器具,更不用說找到一點酒跡。
杜三爺心想:“這間陋室別有洞天。”
藉着瓦頂漏下來的弱光,杜三爺看到地下的臭蟲沿着一條線鑽進一張八仙桌的底下。臭蟲大多喜愛潮溼,陋室溼氣陰重,本是最好的寄居之地,爲何臭蟲還要鑽到桌子底下?難道桌子底下有個洞穴比室內更加潮溼,更加適合它們生長?
杜三爺左手摸了一下桌面,看到手指上沾的灰塵,愉快地笑了。室內其他雜物積塵多日,觸及皆黑。這張八仙桌雖有灰塵,卻是些微,說明經常有人移動桌子。
不出意外,這個人是沈山人:酒鬼。
杜三爺輕輕移開八仙桌,下面蓋着一張草蓆,掀開這張草蓆,底下整整整齊齊排列着一道衫木,臭蟲紛紛鑽到衫木的縫隙中。
幾個捕快搬掉衫木,露出一個洞穴,洞口很寬,可容幾個人同時下去。
洞內有光,依稀可見洞底,幾名捕快手腳麻利跳進穴內,剛好適合人站立。前方道路彎彎折折,不見盡頭。
這是一個長長的地下通道。
杜三爺用腳丈量通道,每走百步,洞壁上掛着一盞長明燈。走過五盞長明燈,通道越來越寬敞,讓人感覺不到絲毫窒息,這是一個各方面都非常完善的地下長廊。
杜三爺他們已經走過八盞燈,頭上傳來了嘩嘩的流水聲,初時隱隱約約,越往前走,流水聲越急,一行人原來走在河牀下面。
十盞燈後,湍急聲漸行漸遠,歸於平靜,前面幾個捕快停下腳步,一道石壁擋住了去路,長廊已到盡頭。
杜三爺用力推了推石壁,石壁紋絲不動,出口不在此處。杜三爺仰起頭來,洞頂比較平整,不象是泥土,他用手挖了一下,是木板。
杜三爺試着頂了頂木板,上面壓着重物,他一運功,木板終於鬆動,一絲光亮頃刻入洞內,衆人一喜:出口找到了。
頂上重物光憑杜三爺一人之力難以撼動,幾個捕快過來幫忙,大家一齊用力,洞頂被掀開掌寬的空隙,杜三爺這纔看清壓着出口的不是一塊普普通通的木板,而是一個輪廓龐大的木槽底部。
木槽個頭不小,重如磐石,不知裝了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