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走進落花居,光頭,耳垂大得出奇,險些垂到肩膀上,穿着西裝打着領帶,大腹便便,腳上的皮鞋也擦的鋥亮,雙眼不加掩飾赤裸裸地打量着院子,又把花朝朝從頭看到尾。
繞是花朝朝幾萬年的修爲,也沒有看出他的來歷。
“這裡便是落花居?你便是花朝朝?”男人絲毫不客氣地在石凳上落座,質問花朝朝的語氣有莫名的威壓。
“是的,請問您是?”
男人一擺手,不再看花朝朝,也不再打量院子,目不轉睛地盯着掛着鞦韆的桃樹。
“你說,如果一個從小就很優秀的孩子,在某一天,你突然發現他暗戀一個女生,還因爲那個女生而耽誤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那他的家長該怎麼做?或者說,該怎麼勸那個女生放過那個孩子?”
不等花朝朝回答,男人又自顧自的開始說:“他從小就優秀,不是帶濾鏡看他才覺得他優秀,是所有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優秀。”
男人似乎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對花朝朝訴說着他的故事。
他口中那個優秀的孩子是一個男生,是他的學生,但是他對男生卻猶如親子一般。
男生確實優秀,家境優渥,性格好,從小就很好學,而且學得快,很快就在同齡人中拔尖兒。
得到了各個老師的重視,都希望他能好好學習將來能成大器。
男生也不負衆望,一路扶搖直上。
直到……
那個男生在去大學學校的路上,認識了一個女生。
是一個連乞丐都不如的女生。
因爲男生在路上遇到困難,女生幫了男生,男生爲了感謝女生,給了女生很多錢。
“其實這已經算是對那個女生最好的報答了吧。”男子說着,深深地看了花朝朝一眼。
“你爲什麼會這樣認爲?”
“其中很多不便細說,總之,那個女生得到了她想要的。”
後來男生去了學校,本身優秀又勤奮謙遜的他很快獲得新老師的好感,更多的注意力也在他身上。
後來臨近畢業,老師希望他還能深造,男生順利畢業,再次以優異的成績進入了更高學府。
但是,男人發現了男生的秘密,關於那個女生的秘密。
很多畫像,大大的幾摞,一張一張疊起來,放在櫃子裡,櫃子被打掃得一塵不染,看得出男生很用心在呵護。
老師勃然大怒,把所有畫像連同那個櫃子付之一炬。
他責令男生必須忘記女生,否則所有的努力都將成爲一場空,如若男生做不到,他只能逐他出師門。
男生卻並沒有因此而放棄,反而像叛逆期的孩子,越來越癡迷不悟。
說到這,男子重重地嘆了口氣。
“大學生談戀愛不是很正常嗎?你們作爲老師,爲什麼不給出正確的引導,反而逼迫他呢?”花朝朝疑惑得問道。
“不正常,在我們師門,是絕不允許任何人到這種錯誤的。”
“既然勸說不了,爲什麼不逐出師門呢?”
“他真的是難得一遇的聰明孩子!”
“所以?你們既捨不得他的天賦,又要干擾他的感情?你們是不是太過分了?”
“過分?”腦子一掌拍在石桌上,石桌應聲而碎。
花朝朝淡定得看着他,不語。
男子似乎也不打算再隱瞞,看着花朝朝的眼神充滿了不滿,和鄙夷。
“你知道身份地位的差距嗎?”
花朝朝不語。
“暫且不論那個女子身份如何低賤。就憑她毀了那個孩子的大好前程,你覺得,作爲老師,如何能忍?”
男人看起來像是在努力壓制怒火。
花朝朝心裡感受到來自男人威壓,有點兒犯怵,但還是梗着脖子反問道:“你說了那麼多,只聽見你說你學生忘不了那個女生,女生卻從始至終都沒出現,她又何錯之有?”
男人聽見這話,反而笑了:“你的意思是,是我那學生單相思?自作多情了?”
花朝朝總感覺哪裡不對,眼前的人不是正常人(雖然來這裡的都不正常,但是這個人是來這裡的所有人中最不正常的一個。)
他學生的故事聽起來總感覺很熟悉,就像她遇見和尚。
“怎麼不說話了?”男子察覺到花朝朝臉色不對,滿意地把玩着手裡的一串串珠。
“你的學生是不是自作多情我無從得知,但是我知道,你們只是把他當傀儡罷了!”
聽到此言,男人看着花朝朝,眼神充滿嘲諷:“小姑娘,何出此言吶?”
“你們捨不得他身上的天賦,不肯放他走,卻又想操控他的感情,不是把他當傀儡嗎?”
“呵呵,你以爲是我們不讓他走?”
“難道不是嗎?”
“實話告訴你吧,是他隱瞞了那個女子的事,他已經成了正果,想出那道門,除非進輪迴。”男人停頓了一下,慢吞吞地說:“如果早一點發現,說不定還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緣呢,但是,他跨進了那道門,這輩子都不可能了,一個佛,壽命有多長呢?什麼時候才能入輪迴呢?估計,你是沒機會知道了。”
花朝朝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真的是他嗎?他愛着自己?怎麼可能呢?他不是因爲自己那天晚上太過無禮生氣走的嗎?
如果不是,他真的躲在天上嗎?爲什麼不來見她?因爲師門?還是佛門?
看着花朝朝慘白的一張臉,男人終究還是有些不忍:“你知道有一個方法可以解救你們兩個嗎?”
花朝朝不解。
“你放棄等他,忘記他,當他感知不到你的執念,他也就會慢慢淡忘,就會少受一點罪。”男人說着,一點一點消失在花朝朝眼前。
花朝朝逃也似的衝進房間,房間裡關於和尚的畫像正一點點燃燒着,花朝朝想伸手去拿,還沒觸摸到畫紙,手指就被灼傷。
那是佛施的火,繞是她是聽着佛經修煉過來的妖又怎樣,與佛而言,她終究是低賤到塵埃裡的。
可是,真的要忘記他嗎?
他是愛着自己的啊,真的忘記他,光是想想,心就痛得無法呼吸。
可是,剛剛那人說,他在受苦,如果感受不到她的執念,他就能忘記?就能迴歸佛的正常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