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知眼前有點模糊。
隔着一層水光, 她看到陸絕的眼裡,臉上全是着急和慌神,他握着自己的衣袖就要幫她擦眼淚。
他的動作太生澀了, 又笨拙, 只是稍稍用力, 衣袖就磨得她臉上的肌膚生痛。
寧知一把拍掉他的手, “ 你弄痛我了。”
她瞪着他, 像是要把心底的委屈和不爽宣泄出來。
陸絕一點也沒有生氣,他看着她紅紅的眼眶,下意識輕哄着, “ 對不起,我輕一點。”
他不用衣袖了, 改爲用指尖。
樹底下, 陸絕低着頭, 溫熱的指腹落在了寧知的眼角處,輕輕地拭擦着她浸出的淚光。
陸絕低啞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很清晰, “ 對不起,是我錯了,你不要哭。”
寧知安靜地看着他,“ 那我是誰?”
陸絕的指尖被女孩的淚珠子燙了燙,他的心尖像是被狠狠咬了一下, 疼得慌。聽到她的問話, 他茫然地看着她。
她是誰?
他爲什麼反應會這麼大?
剛纔只是往車外看了一眼, 他胸口裡的心就難以自制地瘋狂跳動着, 彷彿他不緊緊捂着, 它就要蹦出來了。
寧知看着陸絕眼裡的茫然,她的心愈發下沉。
“ 你不認識我, 爲什麼管我哭不哭?” 寧知質問。
陸絕漆黑的眸色深了深,“ 我也想知道,我們以前認識?”
他的指腹順着她的眼眶,滑到了寧知挺翹的鼻尖,還有她光滑的側臉,細嫩的觸感熟悉得讓他心顫,而且,他感覺到,她的臉好燙。
寧知一把拍掉他的手,兇巴巴地瞪着他,不記得她了,還想胡亂摸她的臉?
陸絕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臉上,像是粘着不願意挪開,“ 你叫什麼名字?”
寧知根本沒有辦法跟陸絕解釋之前的一切,他現在連她的名字都忘記了,明知道不能怪他的,但她還是忍不住委屈和生氣,“ 你自己想。”
陸絕漆黑的眸子安靜地看着她,他現在發現,她白皙的小臉上透着不正常的紅暈。
寧知不想理會他了,她轉過身離開。
她現在又累又餓又渴,還頭暈得很,之前她是不願意相信陸絕徹底忘記她,纔會傻乎乎地跑來求證,現在證實陸絕真的忘了她,寧知失落又失望。
她想離開。
淺霧藍色的裙襬蹭着他的手背而過,陸絕心尖顫了顫,他下意識握住了寧知的手腕。
掌心下,她的皮膚滾燙。
陸絕趕緊上前,擋在寧知的身前,他伸手去探她額上的溫度,下一瞬,他的眉頭擰緊,“ 你發燒了。”
寧知偏開頭,她當然知道自己在發燒。
“ 看過醫生了嗎?” 陸絕低聲問着她。
寧知抿緊了脣。
下一秒,陸絕彎身下去,直接將人抱起,“ 我帶你去看醫生。”
寧知被驚到了。
轉眼,她已經被陸絕摟在懷裡,她掙了掙,“ 放我下去,我自己去醫院。”
“ 從這裡走出去搭車要十五分鐘,再到醫院要二十多分鐘,你現在的溫度很燙,再燒下去可能會燒壞腦子。” 陸絕抱緊她,大步往陸家的方向走去。
寧知發愣,她第一次聽到陸絕說這麼多話,果然,現在的他恢復正常了。
陸絕邁着長腿,抱着寧知往陸家大門走去。
寧知氣道:“ 我不用你抱。”
“ 要掉下去了,知知別鬧。” 陸絕的語氣中全是縱容。
他的話剛落,寧知神色一震。
陸絕也隨之怔了怔,他疑惑地開口:“ 你叫知知?”
寧知眨了眨眼,她擡頭看着他,藉着路邊的暖黃燈光,她對上了他漆黑的眼睛,有茫然,有驚愕。
剛纔是他潛意識下喊出來的。
寧知的心尖顫了顫,現在的他與她沒有任何的交集,爲什麼他還能喊出她的名字?
她能不能再次奢望一下?
陸絕得不到迴應,他抱緊了懷裡的女孩,她的身體很軟,帶着淡淡的馨香,香氣很熟悉,熟悉得彷彿他每天都聞着,熟悉得像是刻進了他的骨子裡。
“ 知知。”
陸絕低着頭看她,他的語氣肯定,再次喊着:“ 知知……”
“ 我是不是該這樣喊你?” 陸絕這樣問着,但他的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寧知遲疑地看着他,“ 你想起了什麼?”
“ 沒有。” 雖然他以前生病了,但他記得自己生病的事情,他的記憶裡沒有她。
他爲什麼會知道她的名字?爲什麼看見她,他的心會難以自抑地狂跳?
寧知眼裡的光暗了下來。
“ 我們之間發生過什麼?” 陸絕很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 你自己想。” 寧知不知道怎麼向他解釋以前的事,太玄幻了,而且霸王說過,她不能透露出系統的消息,否則,就連她的記憶也會被抹掉。
陸絕沉默地看了她一眼,繼續抱着她往陸家大門走去。
站在門口處的兩個門衛震驚地發現,他們的陸絕少爺竟然抱着一個女孩進來。
最讓他們咂舌的是,陸絕少爺懷裡的女孩竟然是之前一直站在門口外等着的那個女孩。
門衛滿臉的錯愕,所以,這位小姐是真的認識陸絕少爺?而且,陸絕少爺緊緊抱着她的稀罕勁,兩人的關係顯然不簡單。
兩個門衛互看對方一眼,也不知道陸絕少爺發現他們讓這位小姐在門口白白站了好幾個小時,會不會責怪他們。
陸家的一切,寧知已經很熟悉。
因爲舉辦宴會,陸家院子裡的燈全開了,即便在夜色裡,周圍並不會顯得昏暗。
寧知看着遠處燈火堂亮的,知道現在裡面正在舉辦宴會,她趕緊開口:“ 我不要去宴會。”
“ 不是帶你參加宴會。” 陸絕說道:“ 你生病了,金醫生今天在陸家,我待會讓他幫你看一看。”
爲了防備宴會上不必要的事故或者有人生病,管家早早就把金醫生請來。
寧知忍不住推他,“ 你放我下來,我自己走。”
陸絕還沒有恢復正常的時候,已經會經常對寧知耍小聰明,現在病情痊癒的他,更精明瞭,他繼續往前走着,“ 你現在生病了,剛纔走路都是搖搖晃晃的,我抱着你走會更快。”
陸絕加快了腳步,提醒她,“ 宴會裡有很多人,你不想被他們看到,就抱緊我。”
寧知還來不及拒絕,他已經抱着她走進大廳的門口,寧知氣得恨不得咬他,她趕緊把頭埋-在他的懷裡。
才幾秒的時間,她已經感到周圍投來的打量目光。
寧知的臉緊緊貼着陸絕的胸口,把後腦勺留給衆人,她直接裝死。
陸絕穿着一件鮮紅色真絲襯衫,招人眼得很,他出現時,引起了所有賓客的注意。
衆人紛紛看去,跟傳言一樣,陸絕長得很出色,個子高,樣貌清俊,眉目帶着冷意,致命地吸引人。
讓衆人震驚的是,他懷裡抱着一個女孩!
不少豪門太太和千金都收到消息,今晚陸太太有意讓陸少爺找女朋友,然而現在,對方竟然抱着一個女孩出場?
陸絕習慣了漠視衆人的目光和打量,他抱緊了懷裡的寧知,往前走去,來到樓梯口的時候,他對站在一旁的管家交待,“ 讓金醫生來我的房間一趟。”
“ 是,少爺。”
陸絕抱着寧知往樓上走去。
衆人只看到,陸絕懷裡的女孩露出的後腦勺,她垂在陸絕手臂上黑亮的長髮,還有裙襬下,過分白皙纖細的兩條小腿。
周圍的賓客忍不住一陣熱論,紛紛在猜測陸絕懷裡抱着的是誰,是哪家的千金。
一旁,林母和林恬恬震驚得幾乎失態。
林恬恬最先反應過來,衆人不知道,她一眼就看出了,陸絕懷裡的人是寧知!
淺霧藍色的裙子跟她今天穿的裙子一樣,而且,不得不承認,那顯露出來的皮膚,也只有寧知纔會那樣雪白細嫩。
林恬恬幾乎咬碎了牙,“ 媽媽,寧知她不要臉,真的勾上了陸家少爺!”
想到寧知剛纔一直厚着臉皮地守在陸家門口,她憤憤不滿,“ 寧知肯定用了什麼手段,纔會勾得陸家少爺不顧衆人的目光,抱着她進來。”
她氣死了,原以爲自己能進來陸家參加宴會,有機會接近陸家少爺,而寧知只能可憐兮兮地守在大門外。
想到剛纔陸絕那緊抱着寧知,不讓人偷窺寧知的緊張模樣,林恬恬氣得幾乎吐血。
林母到底比林恬恬鎮靜,她拉住了女兒,示意她不要失態,“ 周圍很多人看着,有什麼事,回去再說。”
林恬恬當然顧及周圍的賓客,她狠狠地咬了咬脣,像是雨打的落葉。
不遠處,陸母的震驚並不比賓客們要少。
她難以置信地挽着丈夫的手,“ 我剛纔沒有眼花吧,兒子剛纔是不是抱着一個女孩上樓了?”
陸父笑道:“ 你沒有看錯,好小子,回來了不提前跟我們打招呼,直接給這麼大的驚喜。”
陸母忍不住點點頭,唸叨着,“ 帶女朋友回來了,怎麼不把人帶到我們面前,跟我們打招呼?”
陸母已經默認陸絕抱的就是女朋友。
她深知道兒子的性格,就算他的自閉症痊癒了,但他依然不喜歡與人觸碰,冷冷酷酷的,如果不是喜歡,他絕對不可能抱着對方。
“ 你不用急,可能待會就看到了。”
陸母這才笑了,她一臉的期待。
寧知的臉上通紅一片,也不知道是發燒的緣故,還是因爲羞恥,她擡起頭,瞪着陸絕,“ 你還不放我下來?”
陸絕的一隻手突然鬆了鬆。
寧知整個人往下墜了一下,她嚇得雙手趕緊抱在陸絕的項頸後,“ 你做什麼?”
“ 對不起,我剛纔手滑。” 陸絕喜歡慘了她這樣緊緊抱着他的姿態,有種說不出的親密度,彷彿他和她抱過無數遍。
他的薄脣微微勾起。
寧知看到陸絕頭頂的顯示框裡,彈出了一個小太陽。
寧知:……
現在的陸絕學壞了,他剛纔是故意嚇唬她的。
寧知氣哼了一聲,把他的小太陽收割掉,不要白不要。
金醫生聽到管家的話,來到了二樓陸絕的房間,他以爲陸絕生病了,卻不料,他驀然發現陸絕的房間裡多了一個女孩。
灰色冷調的房間中,女孩漂亮又鮮活。
陸絕坐在女孩的身旁,目光時不時看着她,剋制又情不自禁。
“ 陸絕少爺。” 金醫生走過去。
“ 她發燒了,你幫她看一下。” 陸絕說道。
“ 金醫生。” 寧知跟金醫生打過交道,她下意識對他點頭問好。
金醫生笑道:“ 你好。”
而旁邊,陸絕的眸色深了深,莫名的,他覺得寧知認識金醫生。
她好像對他身邊的一切都很熟悉。
金醫生幫寧知診斷一遍後,他開了藥,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才離開。
陸絕親自去倒了一杯熱水給寧知,“ 喝幾口,把藥吃了。”
寧知絲毫沒有客氣,心安理得地接過陸絕端來的水杯,她小口喝着,緩解了喉嚨的乾澀,她把藥吃掉後,站起來,要離開了。
現在她和陸絕沒有任何的關係,她沒有身份留在這裡。
陸絕看見寧知突然站起來,他眼神疑惑,“ 怎麼了?”
“ 很晚了,我要回去。”
陸絕下意識皺眉,他突然想開口讓她留下,莫名的,他覺得她就該留在陸家,她該跟他住在一起。
斂了斂眸色,陸絕覺得自己瘋了,他今天跟她第一次見面,爲什麼他會有這麼多想法?
“ 我去讓人送些吃的上來,你還沒有吃飯,等你吃完了,我送你回去。” 看見她想要拒絕,陸絕又開口:“ 宴會還沒有結束,下面全是賓客,你想讓他們看見你從我的房間走出去?”
以前,都是寧知欺負陸絕的,而現在,對上陸絕,她反倒變成了被欺負的那一方!
陸絕讓人傭人送了一些清淡口味的菜,還有熬好的粥,她現在生病,不適宜吃得太油膩。
陸絕坐在寧知的身旁,安靜地看着她吃着。
燈光下,寧知的小嘴紅潤,雪腮鼓鼓的,陸絕心口一熱,胸口像是被一隻小爪子撓呀撓呀,視線落在她的小嘴上就挪不開了。
陸絕突然開口:“ 知知,我是不是親過你?”
否則,爲什麼他知道那裡的滋味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