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千騎兵隱藏着山中,默默吃着乾糧。
衛王一人坐在山頂,盤膝看着南方。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想妻兒了?”
衛王點頭,“想的更多的是大戰。”
“石忠唐傾盡全力,子泰卻是遠征,北疆的各等資源無法用上,這一戰,叛軍乃是以逸待勞。”
李晗走到他的身邊坐下,雙手抱膝,看着秋日下的關中。
前方有山,再過去,便是夾谷關。
“他本可固守利州即可。”衛王說道:“他固守利州,便是守住了叛軍北上的通道。”
“南方不少人對叛軍不滿,剛開始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如今不少地方在蠢蠢欲動。而關中乃是大唐局勢複雜,各等勢力多如牛毛。這些人也在伺機而動。”
“石忠唐會焦頭爛額!”衛王說道:“只需坐觀,待他露出破綻後,再傾力一擊,想來,如此會更從容,更有把握。可他,還是應戰了。”
“我有句話。”
“說。”
“子泰以往趨利避害的本事令我都佩服。”
李玄數度在險境中脫身,靠的是天賦。但在李晗的眼中,便是本事。
“可此次他卻義無反顧的南下……”李晗看着衛王,“你可知緣由?”
“知曉。”
“他這般義無反顧,只因他覺着,這是他的大唐!”
……
越州。
三萬騎兵集結。
何喜燕策馬出了城門。
錢嵩把他送出來,拱手,“老夫等着你的好消息!”
何喜燕頷首,“多謝。”
他策馬緩緩前行,身邊是副將焦平。
三萬騎兵在城外列陣。
焦平說道:“大王領九萬大軍出擊,北疆軍那邊七萬人馬,但李玄得留下一兩萬戒備南方。如此,此戰大王勝券在握。而咱們卻有些像是錦上添花。”
“北疆軍堅韌,想擊敗他們,非一日之功。關中形勢複雜,李泌遁逃,南方也有些麻煩,大王手中之事千絲萬縷。故而,當快速擊敗北疆軍,隨後一一鎮壓。而咱們,便是這一戰的關鍵!”
何喜燕看着遠方,“就在北疆軍苦苦支撐時,三萬鐵騎悍然一擊,李玄就算是神靈下凡,也得大敗!”
焦平有些憧憬的道:“此戰獲勝,老夫便想轉爲文官,好生享受一番。”
何喜燕眸色微冷,“此戰獲勝,隨後便是鎮壓。”
鎮壓,就有無數好處。
想想,那些豪族,那些世家大族多少家財?
抄家滅族,從中能拿多少油水?
焦平肅然道:“大王長刀所指,老夫義無反顧。”
“斥候回來了。”
斥候帶來了石忠唐的指令。
“大軍出城了。”
何喜燕說道:“大戰即將開啓,出發!”
……
更遠的地方。
楊略在高處看着遠方。
“石忠唐出關了,這一戰迫在眉睫。殿下那邊的兵力不足啊!”
何聰有些患得患失。
“擔心了?”楊略問道。
“是。”何聰承認自己的心態有些亂。
“老夫想到了那年。”楊略神色放鬆的說着當年的事兒。
“那一年,老夫接到了殿下,襁褓中的殿下看着很是安靜,只是靜靜的看着老夫。一晃眼那麼多年便過去了。陛下的身影已然漸漸模糊,可那個襁褓中的孩子,卻讓老夫牽掛至今。”
“老夫想他了。”楊略揉揉眼角,“那個孩子若是不知曉自己的身份,必然會是個好人。對親人貼心貼肺,對街坊和善有加。是老夫把他拖入了這個漩渦,把重任放在了他的肩上。這是他一生之中最艱難、最重要的一戰。老夫,會陪着他。”
數騎遠來。
“將軍,越州叛軍出動了,三萬騎!”
“知道了。”
楊略起身,回首。
三千精銳正在集結待命。
楊略走下去,說道:“你等皆是老夫從南方接來的,從年少時,老夫便告訴你等,此生,當爲殿下效命。”
“這些話老夫說了多年,幾乎每日都在說。今日,大戰將啓,殿下正集結大軍,準備與叛軍決戰。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老夫將率領你等出擊,爲大唐,爲殿下……義無反顧!”
……
南周。
“說是石忠唐的大軍進了關中,北疆軍大舉南下,號稱討逆,竟然要平叛。”
謝引弓說着剛得的消息,“石忠唐進了關中,南疆那邊的叛軍得意洋洋,越發跋扈了,頻繁襲擾我大周。”
上次出擊偷襲失敗後,南週上下一片沮喪的氣息。
“北疆軍放棄了攻打關中,破了利州,後續不知如何,情人司的人說,正在打探。”
“地圖!”
地圖被兩個內侍拉開。
年胥仔細看着,手指頭在地圖上滑動。
“利州……利州一破,石忠唐的南方便暴露在了北疆軍的鐵蹄之下。李玄若是往南方攻打,石忠唐的老巢危矣。”
年胥擡頭,“他必然,也只能出關應戰!”
“是。”謝引弓是武將世家出身,雖說割了傢伙事,可小時候受到的薰陶依舊還在。
“召集羣臣!”
少頃,君臣聚首。
“好!”
方崇大聲交好,歡喜的道:“這一下,就算是石忠唐能勝,也將死傷慘重。我大周的機會便來了。”
歡喜的情緒在大殿內蔓延。
後宮之中,年子悅得知了消息,嘆息一聲,“怎地都覺着北疆會敗?”
大長腿張菁說道:“公主,南疆軍勢大,北疆軍孤軍遠來。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敵手,這一戰,確實是艱難。”
“可我,卻覺着他不會輸!”年子悅充盈着靈氣的眼中,第一次出現了堅定,“對,他定然不會輸!”
……
在歸順了秦王后,代州就進入了修生養息的狀態。
雖說燕東大軍玩兒般的攻打,可代州城牆年久失修,將士少了操練,故而死傷慘重。
秦王交代,代州只需警戒燕東大軍就好。
史公明父子狼狽而逃,此刻在代州撅着屁股,就等着這場大戰的結果。
在這場大戰結束之前,史公明絕不敢越雷池一步!
這一點,代州刺史張林敢用自己的後半生打賭。
也就是說,秦王這是讓他們歇息,觀戰。
民夫們在修葺城頭,每個人看着都有些悶。
張林和王舒在視察。
“雖說歸順了殿下,可老夫心中卻偶有不安。”張林對王舒苦笑道:“老夫總覺着自己背叛了什麼。”
王舒說道:“僞帝御極多年,不說使君,老夫也有些不自在。”
“使君,殿下使者來了。”
一個官員來稟告。
“請了來。”
一個身材雄壯的將領大步走上城頭。
“叛軍集結於建州城中,大戰便在這幾日,殿下令代州戒備。”
“要來了嗎?”
張林回首看看城中。
“老王,若是那一日被史公明破城,會如何?”
“城中軍民會死傷不少。且史公明若是北上,燕東之地必然會落入石逆之手。那些異族啊!可不是善茬!”
王舒只需想想那個後果,就覺得心一抽抽的。
“老夫是有些患得患失,十餘年了,僞帝一直統御着大唐。老夫當初覲見僞帝時,被威嚴所懾,想想恍若昨日。”
張林對將領頷首,“殿下一番好意,令我代州休養生息,老夫本該順勢聽令。可這是決定大唐前途命運的一戰。老夫的個人榮辱算的了什麼?值此時,但凡是大唐男兒,皆該奮起。老王!”
“在!”王舒行禮。
張林目光炯炯,“集結騎兵!”
“領命!”
王舒大步下去。
張林對使者說道:“還請回稟殿下,臣,將率代州騎兵出擊,爲大軍側翼。臣,願爲殿下效死!”
……
天空之上,烏雲密佈,不斷翻涌着,彷彿是誰在雲層之上撥動。
一片荒野之上,兩支大軍相對列陣。
“大王,北疆軍六萬!”
多個瞭望手彙總了消息後,得出了這個結果。
“那麼,李玄是以一萬人馬防備我南方大軍夾擊。”賀尊眸子裡迸發出了異彩,“大王,北疆軍,危矣!”
春育說道:“且等大戰正酣時,三萬大軍擊潰那一萬北疆軍的消息傳來,北疆軍必然軍心混亂。”
石忠唐淡淡的道:“我九萬,對面六萬,此戰,如何不勝?”
他眯着眼,腦海中無數往事掠過。
屈辱,忍辱負重……一步步往上爬。
最終,以主人的身份走進皇城之中,坐在了帝王才能坐的御座之上。
現在,只需擊敗眼前這個對手,天下將再無人能阻攔他改朝換代!
石忠唐的面色有些潮紅,呼吸急促了一瞬。
他深吸一口氣,壓住了心中的激盪,“耀武!”
一員悍將帶着三千騎衝出了陣列。
他們踩着馬鐙站起來,手中搖動着橫刀,嘴裡發出喲呵喲呵的喊聲。
“這是異族的習慣。”
李玄冷冷道:“大唐的土地上,何時輪到這羣異族人咆哮?弩陣,上前。”
三千騎在不斷逼近,呼喊着,挑釁着。
北疆軍的陣列散開,一排排弩手走了出來。
步弓的射程有限,故而必須在陣前放箭。一輪之後就得退回去。
弩弓不同,射程遠,可以躲在大陣中,用密集的弩箭給對手製造殺傷。
兩者的共同點便是孱弱。
一旦被對手接近,他們的結局就是一敗塗地。
所以,當弩手走出陣列時,敵軍愣住了。
這不是送菜嗎?
帶隊的悍將幾乎沒有猶豫,“衝殺過去!”
“準備……”
弩弓擡起。
“放箭!”
一波箭雨覆蓋過去。
三千騎至少倒下了六七百。
巨大的空白令敵軍喪膽,但接近弩手的誘惑在鼓動着他們繼續衝擊。
後面的大陣中,另一批弩手已經準備好了。
“放箭!”
烏雲掠過本方上空,越過前方弩手,一頭載下去。
正在衝擊的叛軍騎兵人仰馬翻。
這一次,士氣跌落谷底。
前方,弓箭手集結。
我曰尼瑪!
敵將看着那些弓箭手張弓搭箭,再看看麾下剩下的人馬。
這特麼的還衝什麼?
衝到弩手們的跟前,估摸着就剩下千餘騎。
對方兩翼一個包夾。
涼了!
“撤!”
三千騎若是全軍覆沒在這裡,就算是能殺掉數百弩手,石忠唐依舊會剝了他的皮。
殘存的叛軍騎兵繞了個圈子,又捱了一波弩箭,這才狼狽逃了回去。
悍將去了中軍,“臣無能!”
“試探不利,便該果斷撤回,你卻猶豫不決,貪功冒進!”石忠唐冷冷的道:“拿下!”
“大王……”
話音未落,人頭已然落地。
“告誡諸軍,聽令行事!”石忠唐森然道。
賀尊知曉,這是石忠唐借題發揮,用悍將的人頭來給大戰前的麾下提神。
都給本王打起精神來,否則,此人便是前車!
果然,叛軍人人凜然。
魏明說道:“大王,北疆軍不動如山,這是要靜待我軍出擊。”
北疆軍的弩陣犀利,主動進攻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我軍人多。”石忠唐說道:“李玄看似想以靜制動,實則是擔心側後遇襲。一旦何喜燕的大軍出現,主動進攻的北疆軍頃刻間便會崩潰。”
賀尊笑道:“這便是孤軍深入的壞處。”
近乎於主場作戰的叛軍卻倍感愜意。
石忠唐說道:“告知勇士們,此戰之後,本王,當君臨天下!”
此戰取勝後,再無人能阻攔石忠唐改朝換代。
而叛軍上下,皆是功臣。
“富庶的大唐,足夠本王重賞他們。告知勇士們,天下,是他們的了!”
北疆軍大敗,石忠唐再也無需掩飾。抄家滅族,放任麾下劫掠大族……順帶清洗那些不滿自己的勢力。
而劫掠所得可用於賞賜麾下。
這是一舉兩得。
“萬勝!”
叛軍上下歡呼雀躍。
爲即將到來的豐厚賞賜而歡呼。
“出擊!”
石忠唐拔刀,“告知勇士們,本王在此看着他們,看着他們擊敗北疆軍,與孤一起,君臨天下!”
“萬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