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大抵是這個世間最爲繁華的城市。
沒有之一。
哪怕是長安人,也只能嘲笑汴京的小和皇宮的侷促。但若是論富庶和繁茂,長安拍馬都趕不上。
“張二家的二陳湯,新鮮的啊!”
“馬四家的炊餅,飴糖炊餅嘍!”
“洗臉水,滾熱的洗臉水。”
“牙刷,上等馬尾毛做的牙刷。”
“代做酒席,上門服侍,您只管出錢,剩下的交給咱們!”
“衣裳,上門量尺寸,包合身。”
清晨,汴京城中便熱鬧非凡。
連方崇都不得不爲眼前這位老人的堅韌讚歎。
李泌遁逃蜀地,蜀地易守難攻,秦王必然要親臨攻打,如此方能不負討逆之名。
“此次他發了一筆!”彭靖幽幽的道:“這一路南疆軍堪稱是匪軍,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搶了不少錢糧。”
能把權力交給臣子的,唯有年胥。
“這樣很幸福!”
這是最高的褒獎。
消息已經開始蔓延了。
“孫石走了數年,按理,該輪到他們了。”彭靖幽幽的道:“再有,石忠唐大敗,秦王勢力大漲。接下來他必然要南下。”
“你該在廟堂籌謀。”
大周帝王和士大夫們的關係很複雜,互相依靠,也互相戒備。
他出門不與人交往,只是走走轉轉。
回去作甚?
孫石緩緩在馬車上站起來。
“你不去?”孫石訝然。
“爲什麼不呢?”方崇微笑道:“秦王一心想滅了石忠唐,以絕後患。大週一心想滅了石忠唐,以絕後患。二者並無衝突。如此,當咱們伸出手去……難道秦王還會把咱們的手拍回來?”
“守護家園,他們自然有模樣。”彭靖知曉北伐便是方崇的痛腳。
老人蟄伏或是退避,新貴粉墨登場……
二人默然片刻,耳畔越發嘈雜了。
“孫相!”
“大周依舊安好。”方崇說道:“新政攪的天下不寧,再來一次,大廈將傾。”
孫石去了後院,把消息告知老妻。
方崇笑了笑,“一切,爲了孫石!”
“秦王一心想收拾河山,鎮壓那些肉食者,如此,南疆一日不寧,對於他而言便是一個拖累。”
有人看到了馬車上的孫石,行禮,“孫相可是回汴京嗎?”
他想反擊,可只要一開口,韓壁就一句話:“敗軍之將,也敢言勇?”
方崇微微低頭,眼神冷漠,“可爲何要廝殺呢?”
“陛下召回孫石,便是對……咱們失望了。”彭靖看似平靜的說道,可緊握的雙拳卻讓他激盪的心情難以掩飾。
彭靖說道:“你的意思……”
“衛王奪了夾谷關,隨即獻給了秦王。”
“汴京就是個漩渦,陛下獨木難支時纔會想起你。當他獨木難支時,一個臣子難道能扛住這個大周?你去,我擔心會被利用。”
“無論誰勝誰負,最後都要天翻地覆。”
“你這話何意?”彭靖眼中多了亮色。
孫石几乎沒有考慮,“老夫去收拾收拾。”
一路上,那些百姓聞訊相送,歡喜不已。
“孫相!”
彭靖嘆息,方崇問道:“可是不妥?”
孫石百感交集,“沒想到百姓依舊還記得老夫。”
“你要去?”老妻嘆息。
孫石愕然。
到了城門處,軍士看到是孫石,不禁說道:“孫相不出,奈天下蒼生何?”
“若非你等在背後使絆子,新政何至於此?”孫石冷笑,“讓路!”
方崇蹙眉擺擺手,小販遺憾而去。
“對。”
“你不該領軍。”
果然啊!
謝引弓繼續說道:“大戰兩日,秦王親率玄甲騎衝陣,大敗石忠唐。”
孫石緩緩起身。
孫石必然會不肯來,把當下大勢告知他……這是年胥的吩咐。
晚些,孫石出去,老妻看着他的背影,幽幽的道:“陛下那人看似果決,可卻少了毅力。新政一敗,他實則再無勇氣。你此去……必然不長久。”
“胡餅,長安的胡餅!”
“朝堂被你等弄的烏煙瘴氣,大周被你等弄的民不聊生,老夫來收拾殘局,重振大周!”
然後,方崇只能退下。
“沒錯,可時機不對。”孫石在大車上搖搖頭,“當一點一點透露。”
謝引弓笑吟吟的道:“陛下一直牽掛着孫相,堪稱是翹首以盼吶!”
“秦王領軍與石忠唐大戰……”
他看看作者,是一位沒落的權貴。
“好。”
再有,這數百年來大唐內部矛盾重重,權貴豪強們對秦王頗爲不滿,特別是關中那些人,對秦王更是深惡痛絕。
年胥雖說最後沒頂住舊黨的反擊,把他趕出了汴京,但孫石並無怨恨之意。
“沒錯!”方崇頗爲愜意的道:“示好秦王,等秦王迴轉長安,接下來的事將會令他焦頭爛額……大周順勢蟄伏,再度待機就是了。”
“沒錢了。”
人還沒到,這等聲勢就傳到了汴京。
僕役進來稟告,“汴京來了使者。”
使者竟然是謝引弓,孫石心中一震,“可是陛下……”
那條老狗……方崇發誓,尋到機會定然要讓韓壁好看。
“進宮!”
“大郎去了,我傷心,可活着的人還得活着。”老妻看着他,“我擔心的是你。”
方崇側身看着他,“陛下所擔心的不過是兩件事,其一,南疆石忠唐攻打我大周,以獲取人口錢糧,這是最兇險的。其二,北疆軍若是滅了石忠唐,可會繼續南下……”
果然是石頭般堅毅的孫石啊!
“彭相以爲石忠唐能擋住多久?”方崇問道。
“有錢還孱弱。”
他自嘲一笑,“老夫也算是沒落了。”
二人隨即進宮請見年胥。
“不着急。”謝引弓客氣的道:“缺了什麼孫相只管說,陛下給了咱隨機之權,只管和地方索要就是了。”
新君登基,上層將會迎來一次清洗。
“一人一馬足矣!”
是方崇。
方崇嘆道:“陛下竟然要召回孫石,這是想壓制咱們嗎?”
“老夫知曉,此乃……陛下對老夫上次北伐兵敗耿耿於懷,眼下天下大勢紛亂,大周必須要未雨綢繆,故而陛下想用更爲剛烈的孫石來統籌這一切。”
孫石想到了自己。
“阿郎!”
“石忠唐兇惡,他在關中吃了大虧,定然會來大周找補!”
“去吧!”
“哦!”
剛開始他沉鬱着,漸漸的,他從悲痛中恢復過來,開始出門。
老妻起身,“我在家中等你。”
日子過的波瀾不驚,若是一切不變,他將會和自己的影響力一起慢慢消散。
孫石出門乘車時,外面已經開始傳着大唐內戰的消息。
居高臨下的看着這個老對手。
每個人都很是專注。
馬車緩緩而行,那些百姓自發排成兩排,看着孫石。
果然,那些百姓的神色便是憂心忡忡。
雖說新政有不少弊端,可好處也不少啊!
百姓剛吃了弊端的苦頭,正在享受新政的好處……你特麼的竟然全給廢了?
怨聲載道啊!
故而孫石一出,引得百姓歡呼。
方崇老臉一紅。
所謂攘外必先安內,就當下大唐這個局面,秦王可能分心攻伐我大周?”
孫石默然。
一下說出去,百姓會憂心忡忡。
難怪!
他想到了大唐的局勢。
“是朝中故意的。”謝引弓解釋道:“朝中有人建言,要營造同仇敵愾的氛圍,於是便故意把大戰的結果告知百姓。”
“先說第二種可能。大唐當下的局面其實有些亂。南疆石忠唐盤踞,要想滅掉他非一日之功。就算是滅掉了他,接下來還得清理南方。
孫石雙拳緊握,“大勢變了。”
一個小販挎着竹籃到了二人身前,把蓋着的白布揭開,裡面是熱氣騰騰的胡餅。小販衝着二人笑,“羊肉胡餅嘍!”
那人捂額,“大周有救了!”
他下臺後,彭靖等人掌控朝堂,第一件事兒便是盡廢新政。
孫石點頭。
“是。所以,若是有人伸手相助呢?”
彭靖看着方崇,“你是說……聯手?”
“難說。”彭靖雙手交握放在小腹前,微微挺起的小腹看着頗爲富態,“石忠唐在南方根深蒂固,北疆軍卻遠離了老巢,兵員、糧草補給不易。”
雖說老了,可那一雙眸子依舊堅毅。
“我等着你!”
但!
對手就是對手。
……
孫石雖說掛了閒職,但從不去上衙,每日就在家中。
“無論是石忠唐還是秦王,都對大周垂涎三尺,老夫,不能不去!”孫石柔聲道:“大郎終究是去了,你莫要太過傷感。”
二人之間再度陷入了沉默,孫石這個令他們頭痛的名字在腦海中翻騰,卻不想說出來。
當馬車到了汴京城門外時,一騎出迎。
“此戰還得再看。不過咱們的新兵招募早已完成,如今正在操練。韓壁說頗有些模樣。”提及韓壁是,方崇一臉厭惡。
這一日,他正在家中看書。
“回汴京?”
……
“可戰事連綿,錢糧耗費無數。”
書是大唐的。
兩側的攤位和店鋪,夥計忙的不可開交,掌櫃也出來幫忙,一邊交易,一邊吆喝。
“聯手秦王?”
“陛下安好。”謝引弓微笑道:“陛下令咱來,是請孫相回汴京。”
街上人頭攢動,挎着提籃,頂着籮筐,挑着擔子叫賣的小商人到處都是。
“孫相!”
“若是能爲大周做些事,被利用也無妨。”孫石眉間多了毅色,“人活世間,總得要爲這個天下做些事纔是。蠅營狗苟老夫不屑,在鄉間空耗餘生老夫不捨。”
彭靖撫須微笑,“再說第一種可能,石忠唐歸來後,首要招兵買馬,搜刮錢糧,以應對秦王的進攻。他若是進攻大周,唯有一種可能……”
“孫相所爲何來?”方崇走過來問道。
他將再度走進朝堂,秉政大周。
“沒錯,陛下說,這等紛雜的局面,非孫石不可!”
沒有年胥,就沒有新政,就沒有他孫石那些年的意氣風發。
最近韓壁依舊在朝堂上噁心他,不用別的,就用北伐失敗的事兒打擊他。
那個窮逼!
一種優越感令彭靖二人眼中多了鄙夷之色。
彭靖一身便衣,站在邊上看着眼前的煙火氣。
“多了鬱氣。”孫石搖搖頭,他看的是遊記,在遊記中,作者字裡行間都隱隱透着一股子鬱氣。
“擔心老夫?”
回家看看書,偶爾寫詩。
“是孫相!”
國內亂七八糟的,外部敵人正在磨刀霍霍,在這個危機的當口,孫石毅然入汴京。
“誰讓咱們有錢呢!”
這一次,他不會對舊黨手軟。
孫石猛地擡頭,雙目炯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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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此……還能示好秦王!”彭靖有些興奮。
“可他必須要滅了叛軍。”
大周商人遊走多地,老友知曉孫石喜歡看書,便託商人蒐羅了不少新書給他送來,其中就有大唐的。
“回去吧!”
方崇淡淡的道。
“嗯!”孫石看看左右。
韓壁呢?
作爲他最堅定的戰友,這等時候,按理韓壁該來迎的啊!
“陛下令老夫來告知你,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