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婉凝跪在蘇丞相腳下,忍着心頭痛楚回道,“父親,女兒不孝,不管父親願不願再認我這個女兒,女兒也會認您這個父親。”
蘇丞相長袖下的手不由瑟瑟發抖,“你寧可與我斷絕父女關係,也要和恭親王在一起是不是?”
蘇婉凝的心裡百感交集,硬生生的疼,一行淚從眼角滑落,彎下腰身,“梆梆梆”,給蘇丞相磕了三個響頭。
再次起身,額頭已經磕得發紅,微微腫起。
蘇婉凝的態度很明確,讓蘇丞相心裡發恨,“好,從今日起,你再不是我的女兒,我蘇家更沒你這麼一個不爭氣的女兒!哼!”
語畢,蘇丞相氣憤的將袖子一甩,擡腳憤步的徜徉而去。
南宮羽趕忙將蘇婉凝扶起來,擔憂道,“你何必與你父親這般決裂?凡事好說好商量,你這樣以來,反倒把關係給弄僵了。”
蘇婉凝此刻面如死灰,絕望的搖了搖頭,“你不瞭解我父親,在這件事上,我父親是根本就不會同意的。”
南宮羽看着蘇婉凝如此悲傷,心裡也是難受,“丫頭,都是我不好,讓你爲難了。”
蘇婉凝吸了吸鼻子,擦乾了臉上的淚花,“不怪你,我一早就知道父親會是這樣,若是有半點緩和的餘地,我也不會拖到今日了。如此也好,我倒也可以放開手腳灑脫的和你在一起,無牽無絆。”
南宮羽順勢將蘇婉凝攬入懷中,深情款款,“你還有我,不論到什麼時候,哪怕這天下人都棄了你,我都不會。”
蘇婉凝緊緊的摟上南宮羽的腰際,將頭埋得很深,心裡卻疼得發緊。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蘇丞相果真再也沒來找過蘇婉凝,蘇婉凝讓劉睿將那道聖旨放回原處,蘇丞相也再也沒動過。
時間過得很快,到了六月初,初夏的天氣讓人覺得很舒服。
南宮羽幾乎每日都回來鳳翔宮陪蘇婉凝和南璞初,宮裡的人眼睛也不瞎,未免開始有些閒言碎語,但蘇婉凝卻根本不理會,任憑他人嚼舌根。
就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蘇婉凝照例準備去面見後宮妃嬪省安,劉睿就急三火四的跑過來通稟,“主子,養心殿那邊派人傳來消息,說陛下快不行了!”
蘇婉凝的心隨之一顫,趕忙轉身就往養心殿趕,一路上急得很,甚至連過往人影都來不及看一眼。
等蘇婉凝到了養心殿,數位太醫候在門口,蘇婉凝上前便問道,“陛下怎麼了?”
一位太醫回道,“今日晨起,陛下就吐了好多血,微臣和衆位太醫把過脈,陛下五臟六腑皆虧,已經到大限了。”
蘇婉凝已經許久沒來養心殿了,竟不知南宮燁會走得這麼快。
蘇婉凝臉色黯淡了些,“陛下還有多少時辰?”
太醫小聲的在蘇婉凝身前回了句,“沒多久了,也就半個時辰。”
!!
這麼快?
蘇婉凝趕忙對劉睿道,“趕緊去通傳朝中重臣速來養心殿,快!”
隨後,蘇婉凝就上了臺階踏進了大殿。
走進大殿,
便看到養心殿裡靜悄悄的,只有張德海跪在南宮燁的榻前抽泣着。
蘇婉凝緩緩走了過去,張德海就在南宮燁的耳邊低聲說了句,“陛下,皇后娘娘來了。”
南宮燁無力的睜開眼睛,淡淡的瞧了蘇婉凝一眼。
張德海識趣的退了出去,將殿門關上。
如今的南宮燁,已經瘦成皮包骨,臉色蠟黃蠟黃的,氣息虛弱極了,眼睛看人的目光一點神色都沒有,彷彿是在硬撐着一副軀殼,掙命的活着。
蘇婉凝看到如今的南宮燁,心裡說不出的酸楚,走過去在塌邊坐下,淡漠的說道,“可還有什麼遺願?”
南宮燁費力的擡起了乾枯的手,蘇婉凝便將其握在手裡。
南宮燁看着蘇婉凝佈滿傷疤的那隻手,眼睛溼了。
蘇婉凝用袖子爲南宮燁擦拭着,說道,“別哭。”
南宮燁張開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似乎是有什麼話要對蘇婉凝講,可是卻發不出聲音。
蘇婉凝便道,“我也大概知道你要說什麼,我原諒你了。”
這樣的一句話,讓南宮燁即刻閉上了嘴巴,滿足的微微一笑,連連點頭。
蘇婉凝緊了緊南宮燁的手,“可怪我這樣待你?”
南宮燁搖了搖頭。
“可後悔認識我?”
南宮燁又搖了搖頭。
蘇婉凝苦澀一笑,“是我害的你沒錯,這條命,我下輩子會還給你。但這輩子,我只想和南宮羽好好的。”
南宮燁又是一笑,點了點頭,從被窩裡拿出那兩半玉佩,放到了蘇婉凝的眼前。
蘇婉凝瞧着原本刻着鳳凰的那半玉佩已經粘好了,鬆開南宮燁的手,輕柔的撫摸着,“粘得再好,也會有裂痕存在,就像我們的感情一樣。或許從一開始,便都是錯的,我愛錯了人,你付錯了情。”
想起往事,蘇婉凝心頭一酸,“我總是在想,倘若當初我沒有入宮,一早便嫁給恭親王,而你遇到一個適合你的女人,是不是我們都會過得很幸福?”
淚水從南宮燁的眼眶一下子就落了下來,悲涼的看着蘇婉凝,擺出一個口型。
“我不後悔。”
蘇婉凝卻抽冷一笑,眼睛也溼了,忙是擦了眼裡的淚花,帶着哭腔道,“曾經我以爲,你死了我不會哭的,沒想到,還是會落淚。”
蘇婉凝深深的吸了口氣,“我從沒想過結局會是這樣,我更沒想過我會對你下狠手,真是造化弄人。那塊玉佩是我們曾經的定情物,就隨你入葬吧。”
南宮燁點了點頭,擡手扯了扯蘇婉凝的衣袖,蘇婉凝瞧了過去,南宮燁擡手指了指枕頭下面。
蘇婉凝好奇的將手伸進去,摸到了一張紙。
拿出來打開一瞧,是南宮燁的筆跡,只是不如從前那般蒼勁有力了,字跡顫顫巍巍,想必是南宮燁拼盡力氣寫了許久的,應該費了很多神。
上面的幾行字,寫着南宮燁的遺願,或許南宮燁早就知道自己陽壽不多,提早便寫好了。
蘇婉凝讀着上面的字,只見寫道。
“第一,朕入皇陵無需與任何人同葬,只留皇后一張畫像便可。第二,鳳翔宮再不許任何妃嬪入住,那張朕與皇后的桃花圖需日日懸掛,不可摘下。第三,無論日後誰繼承大統,皇后皆爲聖母皇太后,在位一日,皆不允任何人逾越半點。”
讀到最後,蘇婉凝的手開始瑟瑟發抖,原本還忍得住的淚,一下子便涌了出來。
蘇婉凝瞧着南宮燁哭道,“我這般待你,你爲何還要這樣待我?”
南宮燁朝着蘇婉凝招了招手,蘇婉凝附耳過去,南宮燁用盡最後的力氣,歇斯底里的嘶喊着,雖是嘶喊,可是聲音卻極小,蘇婉凝要認真的聽,才能聽得到。
“我還以爲……你不會來……你無需對我有愧……是我罪有應得……希望……你和……南宮羽……過得幸福。”
簡短的一句話,南宮燁卻費了好大的力氣才說出來。
蘇婉凝已經淚如雨下,擡起身子看着南宮燁,哽咽道,“你若一早如此,或許我們還依如當初,太晚了,太晚了!”
蘇婉凝越說越氣,南宮燁卻微笑着握着蘇婉凝的手,另一隻手在蘇婉凝的手背上溫柔的拍了拍。
蘇婉凝更穩不住情緒了,“希望你來世不要生在帝王家,可以遇到一份真愛,相守到老,幸福一生。”
南宮燁聽了這話,將蘇婉凝的手握得更緊。
蘇婉凝傷心的任憑淚水在臉上涌動,如今再看南宮燁,雖已不愛,但卻愛過。
不管南宮燁曾經如何狠狠地傷過蘇婉凝,都是蘇婉凝這輩子不能忘記的人,愛過、恨過、怨過、悔過,當看着南宮燁走到生命盡頭的時候,蘇婉凝還是會於心不忍。
誰都希望一段感情會有結果,誰都不希望美好的愛情最後是一場痛,但是如果一開始就想着“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再美好的感情也不會有好的結果。
豆蔻年華稍縱即逝,不長的人生裡品嚐一次苦澀就夠了。
只這一次,便讓蘇婉凝遍體鱗傷,這一生,有這一次,也就夠了。
所謂愛情,應該是什麼樣子?
轟轟烈烈,不顧一切,算不算愛情?相濡以沫,執手到老,算不算愛情?平淡如水,相敬如賓,算不算愛情?
真正的愛情,應該是兩個人,彼此理解,互相尊重,不纏繞,不牽絆,不佔有,然後相伴,走過一段漫長的旅程。
南宮燁愛過蘇婉凝不假,只是他不會愛,更不懂如何去愛,在不知不覺中將蘇婉凝傷的體無完膚,直到最後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她。
如今,南宮燁悔不當初,卻真的是後悔莫及。
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南宮燁這時猛地一咳,嘔出一口鮮血,使得蘇婉凝隨之一驚。
南宮燁艱難的擡起手,想要去撫摸蘇婉凝的臉,蘇婉凝配合着將臉伸了過去。
就在南宮燁馬上就要撫摸到了的時候,南宮燁眼睛微微一怔,身子一顫,泄了一口氣息,眼睛一閉,那隻還沒有撫摸到蘇婉凝臉頰是手臂,就那樣沉沉的摔在了牀榻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