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5日
一心求死的自由搏擊冠軍,失蹤的未婚妻簡妮,說謊的律師,女亡命徒蘇溪的出擊,被劫持的檢察官……蜘蛛在暗處結網,飛蟲在搏命逃亡。這個名叫顧秋的護士,她的身體很熱,很年輕。衛東和看着她的臉隱沒在了黑暗中,他只是感覺她一直在看着他,用她那雙像潭水一樣深,一樣黑的眼睛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檢察官
7月5日 凌晨1:00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檢察官王之夏提着公文包走出電梯。
地下停車場長長的甬道里,傳來了他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他臉龐輪廓立體,五官俊朗,身材勻稱。即便是在凌晨一點這個時間段,他的頭髮也一絲不亂,合體的黑色西裝搭配同色的亮色皮鞋,從手腕上戴着的名牌手錶,到精美華貴的袖釦,每一個細節都彰顯出他沉穩幹練以及追求完美的個性。
是不是每個檢察官都是這樣又帥又酷?
千江被王之夏的氣場所感染,也努力讓表情變得嚴肅認真,同時挺直了一下身子。
聶宇本來就是個冷麪人,面對王之夏的時候,神色更是冷峻到冰點以下,他跟王之夏兩個人,好像在比賽,誰比誰的冷氣冒得更多似的。
王之夏冷着臉走近,聶宇則冷着臉轉過身,接着,兩人一前一後開門上車。
一個坐後座,一個坐副駕駛座,兩個人都是不發一言。
千江眼睛圓鼓鼓地看着這一切,只好坐進駕駛座,發動了汽車。
車子從陰沉的地下車道開出來,很快駛入燈火闌珊的主幹道。
千江從後視鏡裡看向王之夏,後者面無表情地看着車上的一個小擺設,那是一個心臟造型的有機玻璃擺設。
玻璃剔透晶瑩,心臟栩栩如生。
不知道哪一點能吸引到王之夏,也許他那剛從沉睡中被吵醒的腦袋需要時間來整理信息?
蘇溪?
什麼蘇溪?
哦,對,是我的助理檢察官,什麼事?
謝蘭仙?不認識。
衛東和?衛東和的案子?是,還有兩天就二審的案子……我的主張?我主張維持原判,是,死刑。
蘇溪和衛東和?什麼關係?不知道,沒聽說。
什麼?!
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短暫的通話不能幫助他們瞭解更多的信息,只是聽起來王之夏對蘇溪完全不瞭解。王之夏說那是因爲昨天才是蘇溪第一天上班。
對於一個職場新丁來說,蘇溪至少做到了讓上司印象深刻。
不僅讓上司印象深刻,她讓整個公安局的人也印象深刻。
在把蘇溪的情況彙報給張維則的時候,千江聽到了公安局那邊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女子蘇溪,一樁殺人兇案的目擊證人,一個冒名頂替女教師的騙子,一個攜款潛逃者,一個曾經的女律師,一個剛剛上任的助理檢察官!
她還能更讓人驚異一點兒嗎?
車裡沉默得讓千江難受。
她在琢磨說點什麼的時候,聶宇打破了沉默,他轉身面對車後座的王之夏:“你最近見過衛東和嗎?”
“上個星期三見過,爲了庭審的事。他的律師也在場。”
兩人都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聶宇問:“你知道衛東和提出上訴的理由嗎?”
王之夏把臉從窗戶上轉過來:“什麼意思?”
“他一心求死,爲什麼還要上訴?”
車裡的氣氛一下子降到冰點。
王之夏看着聶宇,過了半天才說:“衛東和上訴以後我才接手這案子,他的律師給我的理由是一審量刑過重。在我經手案件的過程中,衛東和非常配合,我不知道你說他一心求死的想法是怎麼來的,至少我沒看出來……”
聶宇卻沒有解釋,他轉過頭,眼睛注視着前方,陷入沉默。
千江從後視鏡裡看看王之夏,又瞥瞥聶宇,她實在忍不住了:“這個衛東和,犯了什麼事?”
聶宇像是沒聽見,眼睛望着窗外,他的兩隻手擱在膝蓋上,一直在轉着手指頭。
提到衛東和之後,他的手動得更厲害了。
過了幾秒鐘,王之夏冷冽的聲音在後座響起:“衛東和,三十三歲,十五年前因爲過失殺人被判處三年有期徒刑,在服刑期間因爲打架鬥毆加了兩次刑期,一共坐了五年牢。他曾經是本市自由搏擊青年組的冠軍選手,出獄以後先在少年體校教課,兩年後辭職去了美亞特健身中心工作,直到3•13案件發生——美亞特健身中心的瑜伽教練陳廷被殺害,衛東和是第一嫌疑人。他被捕之後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一審判處死刑,隨後他提出上訴……”
千江問:“那他和蘇溪是什麼關係?”
“不知道。衛東和是獨子,第一次坐牢期間他父親去世了。母親在他這次被捕之後從樓上摔下來傷到了頭部,一直住在醫院。衛東和有一個未婚妻,簡妮,是電影廠的一個配音演員,一審之後簡妮和衛東和分手,據說辭了工作去了外地。衛東和的律師叫高程,是天平律師事務所的刑事律師,他也是衛東和的老朋友……”
“律師?”千江捕捉到了有用的信息,“蘇溪認識高程嗎?會不會是那個高程授意蘇溪這麼做的?”
王之夏沉吟了片刻:“蘇溪的履歷並沒顯示出和高程的交集,不僅是高程,衛東和也一樣,但這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如果他們存心隱瞞,肯定不是那麼簡單能查出來的。”
千江看看聶宇,他還是望着窗外,嘴角緊繃着,不知道在想什麼。
千江也不知道再問什麼了。
她覺得他們就像是在做拼圖遊戲,以爲把自己知道的拿出來,最後就能還原一個真相,結果到現在,才知道大家拿到的,都是相隔萬里的幾根線而已。
王之夏也並不知道得更多——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聶宇忽然轉身對着王之夏:“蘇溪昨天是第一次上班?”
王之夏呼出一口氣:“沒錯。她在一個多月前通過了我的面試,因爲交接上的問題她昨天才正式上班,八點上班,九點她說要去廁所,之後就再也沒有出現。”
“她昨天出現的時候穿的什麼衣服?”
王之夏揉了揉眼角:“白襯衣,灰裙子……我記不清了,很普通的裝扮。”
“戴眼鏡了嗎?”
“沒有。”
“你注意到她的臉了嗎?”
王之夏長吸了口氣:“是的,我注意到了。”
“她怎麼說的?”
“她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傷的。”
聶宇面無表情地回過身來。
車在檢察院門口停下,王之夏出示了證件,一個腰板挺得筆直的年輕保安打開了感應門。
千江把車停在空地上,三個人一起下了車。
聶宇走在最前面,王之夏停了一下,跟在了千江的旁邊。
“這車是你的?”他忽然問千江。
千江愣了一下:“不是,是聶哥的,他的手不舒服,所以我開車。”
王之夏沒有再說什麼,他加快腳步,第一個推開了樓下的玻璃門。
乘電梯到五樓,通過長長的甬道,在一扇黑色的木門前停住,門上有個金色的銘牌:王之夏檢察官。銘牌莊重,尊嚴,像佩戴了勳章的英雄。
王之夏一瞬間喉頭髮緊,他有預感,今天之後這幾個金光閃閃的名字一定會蒙上一層灰。
不,也許更糟——王之夏拿出鑰匙打開房門——他將會被厚重的灰泥徹底埋沒。
辦公室的燈一打開,王之夏就撲向電腦,趁電腦啓動的時候,他拿出鑰匙打開文件櫃,在一排排的文件中熟練地找到自己需要的。
第一行第二排,案件編號S5871。
原本放着牛皮紙袋的地方空空如也。
王之夏的心沉了下去,他快速走到電腦前,輸入密碼進入,鼠標點了幾下之後,他向後退了兩步,“電腦的密碼她應該不知道,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說。”
電腦裡的文件不是原始資料,但內容同樣翔實。
在徵得王之夏的同意之後,聶宇讓千江開始打印資料。這個工夫,聶宇一直盯着窗外。
“那輛是檢察院的車嗎?”
他忽然向外探了探身子。
王之夏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一輛黑色的私家車正駛離檢察院的自動感應門,透過半開的副駕駛窗,可以看到一隻手,手腕纖細,裹着繃帶。
王之夏馬上轉身拿起桌上的電話聽筒,撥了幾個號碼。
“小陳,剛纔離開的人,是不是蘇溪?”
對方清楚地回答:“是的,她出示了證件。”
“她和誰?”
“開車的是個男人,不認識。那個男人一直在停車場等她,她一個人進去的。”
“車牌號記下了嗎?”
“監控應該拍下來了,我馬上看看。”
“找到馬上發給我。”
王之夏掛斷電話。
在他打電話的這個當口,那輛車已經滑進了黑暗,消失不見了。
有一瞬間,房間裡一點聲音都沒有,但很快,打印機特有的刺啦聲,電腦的風扇嗡嗡聲,窗戶帶來的風聲,聶宇的腳步聲,甚至千江的手撩動頭髮的聲音……一股腦地向王之夏的腦子裡衝。
爲什麼?!
聶宇也問了同樣的問題。
“爲什麼?”
他剛已經給公安局打電話了,把王之夏收到的那輛車的車牌號碼報給張維則,張維則立即安排沿路的布控,攔截那輛車。
“她已經拿走了公安局的原始案件資料,爲什麼還要冒險回檢察院再拿一份?”
聶宇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王之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