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牆之隔

7月5日 晚上7:05

蘇溪手裡的尖刀緊緊貼着王之夏的喉嚨。

門口的敲門聲一聲比一聲急。

房外是什麼人她根本不在乎,檢察官也好,警察也好,哪怕是大白鯊,她都有辦法從這個小旅館逃出生天。

她不在乎傷害王之夏,也不在乎傷害自己。

角色在一瞬間轉換,現在獵人是蘇溪,而他變成了獵物。果然,在這個女人面前,怎麼小心也不過分。

“誰?”他沉聲說。

“有警察,好像也在找蘇溪。”

說話的是個年輕男人的聲音,他也特意地壓低着聲音。

王之夏扭頭看着蘇溪,蘇溪也看着王之夏。

“你說的幫我,就是這個意思?”她冷笑了一聲,明顯不相信警察的到來和他無關。

王之夏也不相信警察自己能找到這裡。

“誰帶隊的?”他問。

“沒見過,是個女警察,挺年輕的,短頭髮,高個子……”

沒講完蘇溪和王之夏都猜到了。

千江。

兩人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樣的迷茫——公安局絕對沒有理由派個新人來抓蘇溪這個通緝犯,再缺少人手也不可能。

蘇溪手裡還是拿着刀,把窗簾拉開一條縫兒,微微探頭,向下面看去。

車水馬龍的夜市裡,果然有三四個人聚集在一起,衝着樓下的火鍋店的入口指指點點,領頭的就是千江,爲他們指路的是那個只會看手機的服務員。

“我們先出去再說。”王之夏說。

“怎麼出去?”

王之夏指指脖子上的刀,蘇溪想了一下就收回去了。

“別緊張,我也不想你被警察抓住。”

他整整西裝,口氣說不出是冷淡還是憤怒,然後走到門口,把房門打開了一條縫。

房間裡擠進來兩個人。

一個年輕男人,穿着白色休閒T恤,T恤上印着個大大的卡通豹子頭,他長得普普通通,一頭蓬鬆短髮略帶凌亂,眼神裡的神氣介於調皮和機警之間。另外一個是年輕女子,化濃妝,穿着性感的短裙,像個夜市的啤酒推銷小姐,正嚼着口香糖一臉好奇地望着他們。

年輕男人一進來,就把手裡的東西塞到王之夏手裡。

“你們快走,這是隔壁307的門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要開門,等我信號。”他嘴上說着,動作迅速地把房間裡蘇溪的東西都扔到她的那個黑色揹包裡。

“快走!”

這個小夥子有着與年齡不相稱的老練。

王之夏接過揹包,再次打開房門,看看走廊的情況之後,轉身對蘇溪點了點頭,然後拉開門走了出去。

蘇溪沒做任何猶豫,馬上跟出去。

王之夏打開了隔壁307的房門,閃身進去,蘇溪緊跟着他進去了。

王之夏關緊了房門,把耳朵貼在房門上。

蘇溪也照做。

這種小旅館沒有貓眼。不多時走廊裡就傳來了窸窸窣窣的動靜,沒多久有人在敲門。

咚咚咚。

“誰啊?”是剛纔那個年輕男人的聲音。

他的聲音非常清晰,小旅館房間的牆壁像紙做的似的。

“哦,先生,請問你們要不要啤酒?今天啤酒半價酬賓。”

是千江的聲音。

“不要,不要,快走!”

沉默了幾秒之後,走廊裡的千江再次敲起了門。

“又怎麼了?”語氣已經很糟了。

“先生,這樣吧,啤酒我免費送,您只要幫我填一張客戶反饋表……”

踢踢踏踏的腳步聲響起來,“真煩人!”

門被打開了。

砰的一聲巨響,緊接着一連串女人的尖叫聲和紛沓的腳步聲,撞擊聲和玻璃摔在地上的碎裂聲響成一片。

蘇溪看看王之夏,他沒什麼表情,看起來似乎一點兒也不擔心。

“幹什麼,幹什麼啊?”那個年輕人大叫着,“你們要幹什麼?”

“你是誰?”

這個愕然的聲音屬於千江。

“你管我是誰?你是誰!?”

“我們是警察。哎,放開他,放開他。”

又是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不知道什麼東西給掃到地上去了。

“我要投訴!你們怎麼回事兒?警察就能亂來?”

是那個年輕人的聲音。

“抱歉,抱歉,肯定是哪裡弄錯了……”千江說。

蘇溪能想象到她的樣子,手足無措,迷惑不解。

“你沒看錯?你說的是這個男人和這個女人?”千江問。

那個女服務員的聲音響起來,“不是啊,這怎麼回事……哎,這就是305沒錯,這兩人我沒見過啊。”

“身份證,你倆什麼時候住進來的?怎麼服務員都不知道?”

“什麼不知道啊!我們剛進來的時候有個女的給我們的鑰匙,還收了錢呢。”

“不是她,是另外一個女的。”那個年輕人說。

“是這個人嗎?”千江的聲音。

她應該是把蘇溪的通緝令照片拿出來了。

“對,就是她。”

“她一個人嗎?”

“嗯,她身邊還有個男的。”

“是他嗎?”

“不是,那男人更瘦一點。”

千江這次拿出來的,應該是衛東和的通緝令照片。

“他們人呢?”

“走了啊,她不是下班了嗎?我看她是拎着包走的。對了,你們這做生意怎麼這樣?這房間都還沒收拾,就這樣讓客人住哇……”

一陣腳步聲從隔壁房間,“咚咚咚”地走到走廊裡。

兩個民警問話在隔壁繼續。

走出來的人,應該是千江。

王之夏的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地按下去,悄沒聲兒地把門開出一條縫。

他這麼做的時候,脖子上一直有一把尖刀。

王之夏並沒有把門打開,也沒有呼救,他就湊在門縫裡看了一眼。

千江站在走廊裡,對着手機皺着眉頭,她的手機一直嘀嘀嘀地叫,突然,她猛地擡起頭來,看了一眼他們的307的房門。

蘇溪瞬間把刀尖對準了王之夏的脖頸動脈。

千江越走越近了,她舉起手,像是打算試試,房門能不能推開。

“千警官,嫌疑人離開旅館,沿着夜市街往西走了,剛走沒多久,咱們趕快去追吧!”

千鈞一髮之際,一個民警走到走廊上招呼千江。

千江馬上收起手機,她轉過身,“好。”

蘇溪看看王之夏,王之夏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

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後,走廊裡終於恢復了平靜。

蘇溪和王之夏誰都沒想走。

“警察爲什麼要查你?”蘇溪走到窗邊,戒備地望着王之夏。

很明顯警方是根據手機定位追蹤而來的,目標絕不會是蘇溪。

“我不知道。”王之夏回答。

“你剛纔講毒販大白鯊,說公安局裡有大白鯊的手下,會不會公安局也懷疑,你纔是大白鯊的手下?你在美亞特辦的會員卡是爲了調查杜力還是爲了交易?殺陳廷的也有可能是你吧?”

她看着他:“你這麼急於找到我,可以說是爲了保護我和衛東和,也可以說你想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畢竟我做的事跟那個大白鯊有直接關係,或者說,跟殺死陳廷和謝蘭仙的真兇有直接關係。”

“你知道嗎?你知道真兇是誰?”王之夏問。

“你覺得呢?”

王之夏冷冷地說:“如果你知道,那就應該清楚兇手不是我。如果你不知道,相信我,還是相信警方,你總要選擇一個。”

“也許兇手不是你,但未必不是你要保護的人。你覺得這件事牽扯這麼多人命,我會隨便相信誰嗎?”

“這些人命都跟你有關係?”

蘇溪沒有回答。

敲門聲響了起來。

“可以走了。”

王之夏打開門,門外只有年輕男人一個人。

“走吧。”王之夏對着蘇溪說。

王之夏是個斯文人,但這個年輕男人反應快,應變能力強,不是等閒之輩,蘇溪不想冒險和他動手,再說警察還在附近,她不能輕舉妄動。

“我想換件衣服。”她說着走到門口,拿起揹包直接推向了305的房門。

那個年輕人伸出手,支在一邊兒的牆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戒備心很強。

蘇溪冷冷地看着他。

王之夏開口說:“小鐘,沒事的。”

這個叫小鐘的年輕人看看王之夏,收起了手臂。蘇溪推門進屋,直奔洗手間,她一進洗手間,就反手把門鎖上了。

洗手間沒有窗戶,三平方米大的地方連淋浴房都沒有。蘇溪趴在洗手檯洗了把臉,酷暑把水管都烤熱了,水是溫熱的,撲在臉上不僅沒有讓她冷靜,反而更焦躁了。

怎麼辦?

她還能怎麼辦?

千江在調查王之夏,不會是她自己的意思,也就是說,是張維則在調查王之夏?

這個信息讓蘇溪的頭有點蒙。

在王之夏的眼裡,蘇溪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蘇溪,可在蘇溪眼裡,王之夏難道就是那個王之夏嗎?

他在短短一下午的時間能夠搜遍市內所有火鍋攤檔,找到蘇溪的藏身之處——這絕不是一個普通檢察官能有的人脈和效率。

還有這個不動聲色的小鐘,他根本不需要王之夏的指示就能給出金蟬脫殼的方案,看起來也不像王之夏的手下,他的目的會是蘇溪或者衛東和嗎?

門外很安靜,王之夏和小鐘都沒說話。

也許是因爲不想讓蘇溪知道什麼,也許計劃早就定好了,不需要交流……

咔嗒一聲,門響了一聲。

外面的人推了一下門,在催促她。

警方的人可能還沒走遠,的確沒時間讓她拖延……等等!警察!

蘇溪猛然擡頭,擦掉臉上的水跡,大力地吸了一口氣。

沒錯,至少從表面上看,王之夏、小鐘和蘇溪的共同之處很明顯。

他們都不想遇到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