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7月5日 晚上10:00

一個男人躺在病牀上。

他穿着病號服,身體側躺着,頭微微藏在臂彎下,看起來就像熟睡了。房間裡漆黑一片,忽然之間,房門被推開了,一個穿着護士服,戴着口罩的人推着小車走了進來。

“喂,喂!”

她輕輕走到病牀前:“睡着了?別睡啊。”

千江很着急。

她根本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她本來不是調查聶宇嗎?結果怎麼跑去查王之夏了?現在她竟然聽從了王之夏的指揮,跟兩個不認識的男人一起準備設局抓聶宇?

她這可是擅離職守兼超越職權範圍兼裡通外國……不知道張維則有沒有發現她失蹤了?如果最後能抓住聶宇,那也算戴罪立功,可是萬一沒有抓住……她簡直不敢想自己的下場。

病牀上睡着一個男人,睡得很沉,呼吸沉重。

守在外面的都是警察,千江本來根本沒想過他們能通過警察的封鎖線。結果王之夏派來的兩個人,一個留着小平頭的小個子男人,叫叮咚,一個長臉高顴骨叫F2,這兩個腦洞大開的名字,不知道是外號,還是代號?千江簡直都不敢去稱呼他們。

這個叮咚和F2,不知道怎麼在醫院的樓道里轉了一圈,回來就搞到了護士服、醫生服和病號服。同時,他們不知道用了什麼神通,門口守着的警察也由兩個變成了一個。這一個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對穿護士服的千江和穿醫生白大褂的叮咚問也不問。

“你爲什麼不跟我們一起去?”

佈置任務時,千江問王之夏。

她驚恐極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

“我還有更重要的事。”王之夏告訴她,“不用擔心,他們會幫你。我們已經放出了風,就等兇手露面了。”

就像COSPLAY一樣,千江萬分糾結地跟着他們換了裝。

至少目前他們沒犯法,而且,如果真兇真的來了,只要動手殺人,她就衝進去抓人!

只要做到這點就行了!

他們乾的是大事,至關重要的事兒,舉大事不拘小節,只要抓住了真兇,這些過程和手段都是小事兒!

千江給自己打着氣。

然後醫生叮咚帶着護士千江大模大樣地進入了病房。

這就是今天下午,在紡織城療養院門口出車禍的那個三角眼男人的病房。

一進門,叮咚就從兜裡拿出一個針管,對着病牀上的男人來了一針。他這麼做的時候,千江拼命捂住嘴才忍住尖叫聲。

要是在她眼前人被殺了,她這輩子別說職業生涯,人生恐怕也到頭了。

直到片刻之後,病牀上的男人繼續傳來了沉重的呼吸聲,千江才鬆了口氣。鬆了一口氣之後,她眼淚差點兒落下來了。

“病人情況不太好,我要帶他去做腦電圖。”

叮咚走出去對着門口的那個似乎心有默契的警方守衛說,那個人簡單地點點頭,千江便推着病人快步走出病房,十分鐘後,她和叮咚便推着藏在被子裡的F2回到病房。

現在全世界知道這個病房詳細內情的,只有F2、千江、叮咚和王之夏四個人。

他們在等內奸、嫌疑人聶宇出現。

肥龍已經供出,九紋蟲是力哥的手下,也就是大白鯊的手下,那個跟九紋蟲在一起的三角眼肯定也是毒販同夥。同夥落入警方的手裡,最坐不住的人,應該就是警察隊伍裡的那個內奸了。

王之夏已經放出風聲,三角眼男人已經甦醒,並且向醫護人員表示過了,他想開口——向合適的人開口。

已經深夜了,走廊和病房的燈大部分都關了,只有應急燈開着,光線昏暗。

千江在屋子裡轉了一圈兒:“我們三個人能行嗎?萬一兇手用槍怎麼辦?萬一我沒看住……”

“噓,別出聲,藏起來,快!”

叮咚一進屋就躲在窗簾後面,他對着千江噓聲。

“那我躲哪兒啊……我藏在牀底下……”

她一矮身就要往牀下爬,結果一彎腰,發現牀很高,牀單很短,牀底下別說人,貓都藏不了一隻。

她急得轉了兩圈,忽然看到房門口的櫃子,心裡一喜,打開櫃子,“這裡好,我在這裡守着門,如果兇手來了,正好背對着我,我能出其不意——”

“噓!”

F2忽然出聲,千江趕快扭頭一看,門口的那個守衛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在了,走廊上靜悄悄的。

千江趕緊鑽進了櫃子,虛掩上了門。

特意放輕了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停在了病房門口。

果然來人了!

千江的心都快跳出了喉嚨口!

有個人推開了門,他揹着光,斜斜的影子長長地投射到病牀上。

片刻之後,他閃身進來,輕而快地走向了病牀。

他停在牀側,立定不動。

是在準備手槍上的***嗎?

千江湊近了虛掩的櫃子門縫,奈何光線昏暗,她怎麼看,也看不清人影手中的動作。

但是,她看清了一個形狀——一把手槍!

手槍正指在F2的太陽穴上。

也許下一秒,他就扣動扳機了!

千江再也沒法兒忍耐,她“啊”的一聲,衝出了櫃子。

“住手!你個內鬼!”

幾乎是同時,窗簾後面也衝過來一個男人,是穿着醫生服的叮咚。

那人大吃一驚,槍口轉向叮咚,卻不提防病牀上的F2突然暴起,飛起一腳,踢飛了那人手裡的槍。

在槍被踢飛的同時,千江和叮咚同時撲向了那個人。

那個人先是一拳砸到叮咚的腦袋上,把他當場砸趴下。又胳膊一掄,掄飛了千江。

千江飛出去,趴在地上,正好摸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正是那個人被F2踢出去的手槍。

千江抓住槍,跳起來:“聶哥……投降吧。”

她咬着牙,一臉堅毅。

被槍指着,那人不再掙扎,他瞪着眼睛看着千江。

在看清楚他臉的那一刻,千江腿一軟,差點兒又趴下。

那不是聶宇。

是張維則!

“張隊!”

千江的喉嚨裡發出的聲音幾乎可以用“淒厲”兩個字來形容。

張維則不動,不吭聲。

即使是在這種人贓俱獲的情況下,他也還是那副表情,不動聲色,威嚴,鄭重。

千江眨眨眼,再眨眨眼。

這一定是個夢吧?噩夢!

她想尖叫,想跺腳,想頭也不回地衝出這個房間……但最終,她什麼也做不了,只是傻了一樣地看着張維則。

F2和叮咚冷眼旁觀,什麼都沒說。

自千江叫出“張隊”兩個字後,張維則沒有再抵抗,他站在原地,挨個兒看着千江三個人。

“怎麼會是您?”千江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她失魂落魄地看看張維則,又看看F2和叮咚,“王檢……他要抓的內鬼就是張隊?”

叮咚冷笑了一聲:“這我們可不知道,或者,張隊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解釋?”

張維則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這肯定是個誤會,張隊您說話啊!您是不是替聶宇來的?他纔是內奸對不對?是他設計了陷阱,讓您撞進來的,是不是?”

叮咚瞪了千江一眼:“讓他來殺人?這個病房躺着的人知道誰是幕後指使者,如果他醒過來,他就能指認這個指使者——只有這個指使者,纔會有殺人的動機,這還不夠明顯嗎?這個人就是他,張維則!這倒是挺好解釋,爲什麼警察抓大白鯊一直抓不到,因爲他就是大白鯊!”

張維則聽到這裡,有了反應,他的反應就是冷冷地哼了一聲,轉向了千江:“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還跟以前一樣,帶着詰問和不滿的口吻。

這個口吻就是常常讓千江如履薄冰的口吻,她又被嚇住了,訥訥地說:“那個,是王之夏檢察官,他說他有個計劃,我不知道,我、我——”

倒好像是她犯了什麼錯誤。

叮咚看着千江:“千警官,站在你面前的,是個罪犯,一個殺人犯。至於他的犯罪經過,你在車上已經推理給我們聽過了,我們現在有憑有據,你——”

張維則打量一下千江:“哦?你現在長本事了,還會推理了?!那你也推理給我聽聽,讓我這個殺人犯也心服口服。”

他擺出專注傾聽的架勢。

千江胸口被激起了一股氣,她強迫自己直視着臉色黑沉的張維則,開口了:“兇手……殺了謝蘭仙以後,本來想拿了錢就走,那個時間應該沒有顧客纔對,誰知道蘇溪馬上就到了,他倉促之下,把錢扔到了樓下的雜草叢,然後躲在了窗簾後面……等到警察來的時候,兇手再光明正大地出來,走進警察中間,誰都沒發現兇手其實一開始就在那兒。還有,兇手那天穿的衣服……張隊,你那天穿的也是一件深色衣服,上面有暗紅色格子,所以,如果你衣服沾上了血,別人也難以發現……那個兇手,真的就是你嗎?”

千江眼圈發紅地望着張維則,比他還難過的樣子。

她想聽張維則解釋,她還是無法接受真兇是張維則的事實。

“幹嗎停下來?繼續說!”

張維則語氣裡帶着斥責,他儼然還是那個正氣凜然的刑警隊長。

千江吸了吸鼻子,又繼續說:“還有那筆錢,在公安局消失的十萬塊,其實還在公安局,那筆錢本來就是從公安局證物室拿去給受害人的,這筆錢又回到公安局證物室後,有人找機會再把那筆錢從一個證物箱,轉移到另外一個證物箱。如果現在去查一下,我猜,地下賭場那案子的證物箱裡,有一摞錢,上面會有我的指紋……我沒有參與那個案子,所以,我的指紋就是一個證據——”

張維則聽到這裡,點了點頭,似乎是贊同,又似乎是在感嘆。

“還有,你殺陳廷,殺陳廷是因爲他發現了你跟杜力勾結,爲了滅口,你殺了陳廷,然後又嫁禍給衛東和,所以纔會對衛東和的越獄這麼緊張,纔會對幫着衛東和的蘇溪這麼緊張……你指揮毒販組織裡的手下去對付蘇溪,你、你就是大白鯊……”千江說不下去了。

“推理得倒有模有樣,不過,目標人物完全弄錯了。”張維則哼了一聲,“我不是大白鯊,我也沒有殺陳廷,更沒有嫁禍給任何人。”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鏗鏘有力。

“那你爲什麼會來這裡?”

“廢話!我一直盯着這間病房,這個人算是我們的唯一線索,我當然得盯緊了。我派的看守的警察都被莫名其妙支開了,我就知道有情況!我跟大白鯊打交道兩年了,知道他的做事風格,他不會放着這個人不管的——”

F2冷笑一聲:“張隊,那麼,你是來探查病人的了?”

“不錯。”

“那什麼樣的探查,才需要把槍口頂在病人的腦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