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憫的語氣並不咄咄逼人,反而如同閒話家常,平和隨意,可其中不容置喙的殺心,令林文玉渾身發涼,如墜冰窖。
林文玉根本沒有想到。
只是殺一個修爲低微的小人物,不僅意外失手,還給她招來了致命災禍。
她的腿有些發軟,垂於身側的手緊握成拳,不斷顫抖,深吸一口氣後,還在心存僥倖地辯解道:“我林文玉行得端,做得正,從未嫉妒過任何妾室,夫君喜歡的姑娘,我也會積極幫他安排……我有什麼理由殺明若水?證據呢?證人呢!前輩您不能血口噴人!”
姜憫只是搖頭看她掙扎,揚脣勾起一抹暗藏殺意的冷笑,徐徐道:
“我來到這裡,可不是來升堂判案的。”
咻!
她甚至沒有擡手,一道銳利劍氣生出,以周寧等人完全無法看清的速度斬向林文玉。
“嗯……”
衆人只聽一道破風聲響起,似有光明閃過,隨後,林文玉悶哼一聲,雙目渙散朝地面倒去,姜憫繼而朝她伸手一抓,一團淡淡靈光自林文玉眉心中抓出,朝姜憫飛去,那是林文玉的魂魄。
“小妹!”
林文才的大腦有一瞬的空白,睜大眼睛驚呼,連忙衝上去接住倒地的林文玉,這才見到,她的眉心處開始緩緩滲出血跡,身體已經了無生氣。
“小妹,小妹……”
林文才坐在地上,抱着林文玉的屍體,渾身都在劇烈顫抖,不知是憤怒還是恐懼,他雙目泛出赤紅血絲,悲痛之際,擡頭朝姜憫厲聲質問道:“前輩就不怕林家的怒火嗎!”
姜憫此時還沉浸在林文玉的記憶裡,看到她最近所作所爲,果然是她聯繫追魂幫,勾結雲芳,想要將明若水暗殺,免得明若水依靠家族地位攀升,與她搶周寧允諾的萬符樓管事之位,畢竟,對於周家與林家而言,真符宗管理的萬符樓地位崇高,修行資源豐富,不是他們這些家族小輩,想進就能進的……
快速消化完林文玉的記憶,姜憫此時擡頭,看向滿腔怒火的林文才,挑眉道:“原來這件事,你也知情,還爲你的妹妹與追魂幫牽線呢。”
姜憫話落時。
林文才的身體驟然一僵,亦是倒在地上,眉心緩緩滲出血色。
她招手將林文才的魂魄吸來,吞噬消化,查看林文才的記憶。
“常南大山遍佈,妖獸密集,林文才主要在那裡做妖血生意……”
殺人不留魂魄,已經成爲姜憫的習慣,免得有人魂魄借體重生,留下禍患,而吞噬魂魄、閱讀記憶,則算她心中一點私心,畢竟她年歲尚小,閱歷有限,多見識別人的眼界,有的時候,能讓她多學到些活下去的本事。
“嗯?這個硃砂地礦?”
姜憫心中微動。
常南地帶,其實靠近盛產硃砂礦石的龍秀山,故林文才進山時,在龍秀山邊緣之地偶然發現一個硃砂地礦,令他大爲喜悅,雖然好的硃砂礦都集中在龍秀山脈核心地帶,邊緣的礦石品質駁雜,但,那終究是硃砂,是繪符、佈陣、煉丹的珍貴原料,開採出來能賺不少錢呢。
林文才發現後,即刻命隨從挖洞探路。
卻不曾想,挖開山洞後,進去的人……全都死了!
一開始死的只是沒有修爲的凡人,由於硃砂遇熱會產生毒氣,林文才只是以爲,地下深處可能有地熱,才令硃砂地礦充滿毒氣,可接着,他派出能屏息一段時間的修士進洞,那些修士依舊沒能活着出來,甚至,連傳訊都不曾傳出。
林文才開始害怕裡面是否會有什麼邪門或恐怖的東西,可進去的人都沒活着出來,他無從得知原因,但讓若他放棄這座金山,他又捨不得。
後來。
他只得傳訊一位親近的築基長輩,拜託他前來處理,這位築基長輩來到礦洞,最終不敢進洞,還是沒找到死人原因,不過長輩離開前,幫他打點一番商路,囑咐他只開採礦洞周圍的硃砂,不要進洞便可。
到頭來,這有些價值的硃砂礦,竟變成燙手山芋,林文才本想低價轉手給朋友,收到妹妹傳音後,這纔打算開採礦洞周圍的硃砂,趕緊便宜一點賣給周寧,賺一筆就跑。
“連煉氣五層的修士都悄無聲息死在裡面,傳訊都來不及,這地下礦洞裡,估計有什麼東西……畢竟,硃砂礦有可能伴生真陽寶物,也有可能吸引一些以硃砂爲食的妖獸和靈物,或者,還有可能鎮壓着什麼陰邪存在。”
姜憫對這硃砂礦留了個心眼。
不過。
眼下其他事情要做,必須將此事放在一邊。
見姜憫直接殺掉林文玉兄妹二人,周寧的腿也有些發軟,害怕姜憫下一個殺的就是他,即便他與明若水遇襲之事無關,可萬一,這位前輩遷怒於他呢?
故而當姜憫的目光轉向他時,他差些腿軟跪下去,勉強站穩,連忙拱手,俯身急切道:“前輩!我從來沒有虧待過若水,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安排,我在修童子功,也從來沒有碰過她,沒有保護好若水是我的錯,我可以補償!”
“沒有保護好她,的確是你的錯,你曾許諾林文玉萬符樓管事之位,卻遲遲沒有兌現,恰逢明姐姐族親發達,林文玉從眼線那裡打聽到你有意與若水那一脈來往走動,便擔心,你會將明姐姐擡爲平妻,最後搶走本屬於她的機會,這才下殺手,你說,這件事可與你有關?”姜憫饒有興趣問道。
周寧一愣。
林文玉動手的原因,竟然是爲爭搶萬符樓管事的機會?
他遲遲沒有兌現承諾,只因爲她娘即便是萬符樓的管事,但也需要找機會運作才行,哪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辦成的?
就因爲打聽到他對明家態度有變。
所以。
林文玉生出危機感,擔心許諾給她的管事機會,有可能給到明若水?
得知真相以後,周寧心中已將林文玉罵過無數遍,朝姜憫焦急說道:“是我的錯,我,我可以補償,靈石,丹藥,靈符……”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乾坤袋翻出東西,一袋又一袋的靈石,一瓶瓶散發藥香的丹藥,還有一箱又一箱的靈符,全都堆在他的面前,然後急切補充道:“前輩,我會一力承擔林文玉和林文才之死的責任,不會讓此事影響到若水和明家一絲一毫,他們的死與明家無關,與前輩無關,只與我有關!”
姜憫先沒接他的話,而是神識掃過地上所有財物,確認沒有問題,朝明若水溫聲道:“收着吧。”
待明若水將這些財物收起,姜憫這才挑眉道:“看來你並不像傳說中那樣單純,還算是個聰明人。”
“現在,拿出紙筆寫一份和離書,放明姐姐離開。”
周寧微怔。
姜憫的要求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但仔細想想,又在情理之中,比起明若水繼續留在周家,既然這位有着築基修爲的前輩想要維護明若水,帶她離開,肯定能給明若水更好的生活……
“好,我馬上寫。”
周寧連忙坐下,拿出紙筆,寫下兩份文書。
由於妾室沒有和離一說,加上週寧也想表現誠意,他先是寫下一份平妻書,將明若水擡爲正妻,再寫一份和離書。
快速寫完文書,他以靈力將字跡吹乾,站起微微俯身,雙手恭敬捧給姜憫。
姜憫並沒有接過兩份文書,神識掃過一眼,檢查上面內容,然後說道:“這個不是給我們看的,而是給周家和明家看的,明白麼?”
聞言。
周寧微鬆口氣,臉上早已沒有平時的散漫,只有嚴肅與認真,無比恭敬道:“明白,我會妥善處理此事,保住若水名聲。”
明若水一直站在一旁,安靜看姜憫快速處理此事,揭露兇手,殺掉兇手,看周寧寫下和離書。
此時。
她的目光凝視着周寧手中兩份文書,眼底似有什麼情緒消散了,突然淡淡道:“就當我已經死了。”
周寧和姜憫看向她。
迎着二人目光,明若水擡手將晚風吹亂的髮絲攏在耳後,語氣很是平靜,如同一潭死寂的冷泉:“告訴我爹我娘,我已經死了,在與他們的衝突中,死了。”
她看了躺在地上的林文玉二人一眼,從乾坤袋中拿出一件帶有兜帽的寬大灰袍,披在身上,用兜帽遮住她引人注目的容顏,將她十幾年的青春歲月,盡數掩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