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拉也不是那種熱烈的性格,但是卻跟周傲惺惺相惜,只是人家女大學生完全是理性而淡定的,在她眼裡唐易看不到一絲傲粉的狂熱。
但是她纔是最狂熱的吧?
如果不狂熱敢幻想着必須拍一部周傲的紀錄片?
連名字都想好了?
唐易緩緩走回病牀,自己上去,沒用幫忙,粗看起來他的動作很慢,很不利落,但是仔細發現卻能發現他的動作其實很平穩,即便慢了一點但是絕對可以穩穩的實現他的目的。
陳寶拉從沒見過這樣的病人,對這種傷痛不在乎的男人還是男人麼?
可這個人昨天晚上受傷之前還完全一副天涯浪子的痞子模樣。
“你怎麼不說話了?是不敢帶我去麼?沒關係,你不帶我去,我也有辦法找到她的。”陳寶拉見唐易不說話反而上了牀,心裡略微有些小失落,不過人家壓根也沒有抱着太大希望。
“見她容易,拍片很難。”
唐易就像是一個垂暮的老人,眯着眼睛,一臉神秘,說出八個字。陳寶拉一愣,隨後捂嘴笑,“是啊,的確很難,要不我拍一個你的紀錄片得了,我突然覺得你這個人也很有趣。你就像剛從那樣,頹廢的滄桑的坐在病牀上,從你的講述開始,你的目光將把你的故事從一個遙遠的場景展開……”
“你最先看到的是什麼?告訴我?”
唐易彷彿一下子呆住,泥塑一般,陳寶拉還以爲他沒聽見,可是他最後還是開口了,樣子更加滄桑,語聲帶着與年紀不符的沙啞。
“一個女人,渾身是血,躺在我懷裡,我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去……”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殺十個人,殺一百個人,殺一千個人來換她的命,我都會毫不在乎的去殺,因爲我不在乎別人的性命,只在乎她的……”
“那是一種無法言語的痛,那是一種徹底的絕望,然後就是封閉,永遠的封閉……我以爲我會忘記,可是做不到,那不是回憶,那個鏡頭已經成了我生命中最深刻的一部分……”
“別這麼看着我,我從來沒說過自己是好人。”
“這,就是我的故事。”
陳寶拉徹底被眼前這個人吸引住,因爲以她作爲紀錄片導演的敏銳,以她採訪過的幾百人的經驗,這個人,牀上這個要害受傷的人,他剛纔說的竟然不是假的,竟然是真實發生的,他似乎完全進入了自己的回憶,又回到了那個時光,那個他生命中永遠無法忘懷,永遠無法跨過的深淵。
她只是一種簡單的心理引導,但是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如此強烈,如此深刻,他腦海中的那不是個鏡頭,而是一個事件,一個故事,真實的事件,立體的故事。
他的結尾突兀簡單,最後一句又無比失落蒼涼。
陳寶拉忍不住伸出手去輕撫着他俊朗的臉頰,眼裡有晶瑩的東西閃過,“悲劇纔是永遠的主題。”
唐易一愣,好像一下子醒過來,低頭看看女大學生白皙的小手,頓了頓,“你原來也不是什麼好人,我身體好的時候你怎麼不這麼調理我?”
陳寶拉一怔,隨後咯咯一笑,“因爲那時候我不敢,那時候要是這樣做就完全是羊入虎口,你會把我吃的連骨頭渣都不剩。”
“你知道麼,你剛纔的表現給了我一種巨大的靈感,你現在已經正式進入我的選題了,名字我也想好了,就叫《無能》,專門用最真實的視角來展現你們這些失去本能的男人,如何失去,如何面對,如何繼續生存。”
“太棒了,這一定是一個很好的片子!就這麼定了,你等等我,我馬上去打印合同給你,如果你需要錢,我可以預支你百分之三十的勞務費!”
說完女大學生轉身真的要出去打印什麼合同,唐易深呼吸,再深呼吸,他心裡此刻有幾百個草泥馬飄過。
他的表情開始變得很猙獰,他的雙手開始握拳,身子也直挺起來。
“唐易,你怎麼了?深呼吸,千萬別激動,也不要咬到舌頭,你這樣很危險的。”
“我知道這屬於傷痕文學範疇,可是正如你記憶中深愛的女人和血紅的鏡頭,我們只有把這種傷痛展示給世人,世人才能更加珍惜自己身邊的,眼前的。你不要這麼看着我,我也沒有那麼高大上,例如我對於父親印象的模糊和痛恨現在也無法改變,我痛恨的是他爲什麼那麼早離開了我。可是,人類自己又怎麼能掌握自己的生死?”
“所以我心底一直想拍傷痕題材的電影,我覺得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像你像我這樣的人需要這樣的電影,來抒發,來解脫。”
“紀錄片的靈魂在於常人無法捕捉到的那一份真實,你真的不想配合我完成這個創作麼?你要知道一點,我一旦決定做一件事情,就絕不會再回頭!”
唐易似乎被她感動了,被她說服了,僵硬的身體慢慢放鬆下來,呼吸也開始平穩,他擡頭看看眼前的灰裙子。
“我夢想着自己有一天也能上大學,然後在校園裡碰見一個長髮飄飄,灰裙子,帆布鞋的漂亮女生。但這終究只是夢想,夢想之所以被稱之爲夢想,就是因爲它跟現實存在很大差距,世界上絕大部分夢想都沒辦法變成現實。”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連小學文憑都沒有……”
陳寶拉已經被眼前的神秘男人吸引的無法自拔,她腦子裡迅速閃過很多想法很多疑問,他到底來自哪裡,他身上帶着一種東西方混合氣質,他在哪裡長大,他的父母在哪又是做什麼的?
他都經歷了怎樣的事情,那個死在他懷裡的女人又是誰?
他現在爲什麼又成了周傲的貼身助理?
一切的一切都是一個接一個的謎團,可是她天生就是一個喜歡破解謎團打破謎團的人,否則她也不會以凱文作爲自己的人生偶像。
“嗯,那你首先是個文盲,然後從小也沒有得到過父母的愛,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