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緩慢流淌着,卻怎麼都止不住,染紅了大片蒼白的牀單。
桃夭眼神開始渙散,細白的絨毛一點點鑽出來,變回狐狸的原身。
第一次見到桃夭的原身是什麼時候呢,對了,是被嬰靈襲擊那次,一身銀白目光炯炯的狐狸像天神一樣從天而降。
以至於後來很久,我都忘不掉那雙剔透的漆黑雙眸,還有那種睥睨天下的傲然。
而現在……
我伸出手,微弱地燈光下,手指正在不可抑止的顫抖。
“桃夭……?”
像是經歷了一場大劫難,桃夭皮毛凌亂不堪,沾滿了泥巴和血跡,四隻爪子磨爛了一樣。
桃夭眼睛緊閉着,我晃晃桃夭的身體,厚實的皮毛下竟像是沒有了溫度,鮮紅的血從鼻子嘴巴里一起涌出。
我慌了,掏出紙巾胡亂抹着桃夭的臉,可鮮血還是流個不停,染紅了紙巾,也染髒了桃夭的臉。
“桃夭……求求你,千萬不要有事……”
我抱起桃夭,塞進自己懷裡,企圖用體溫來暖桃夭冰涼的身體,眼淚止不住的成串落下,滴在桃夭臉上,融進粘稠的血液。
這一晚,我抱着桃夭呆坐到天亮,我從來不知道桃夭有那麼多的血可以流,凌晨三四點鐘時,桃夭總算止住了血,但體溫還是冰涼,氣若游絲。
把桃夭藏到櫃子裡,在最短的時間內換下沾了血的衣服,牀單也揉皺了藏起來,然後迅速辦好出院手續,用乾淨衣服裹着桃夭回家。
我拈着沾了血跡的石頭,翻來覆去也看不出什麼名堂,桃夭躺在牀上,雙目緊閉。
已經看了不知道多少次,桃夭的姿勢一動都沒有動,蜷縮着,尾巴無力地癱在一旁,身體傷痕累累。
之前不止一次見識過桃夭的自愈能力,可現在,已經過了一天一夜,桃夭身上的傷痕半點都不見少。
家裡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以往這個時候,桃夭正翹着二郎腿靠在沙發上,邊看無聊的節目邊和我鬥嘴,吵吵嚷嚷地片刻都不得安靜。
突然發現,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對這個住處,我不自覺就會用家這個字來形容。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似乎已經把桃夭這個自戀又拜金的傢伙當成了家人。
打開電視,找出桃夭喜歡的頻道放大聲音,我戳戳桃夭,聲音歡快。
“自戀狂,今兒我心情好,不和你爭電視了,你去看電視吧,有你喜歡的那誰呢,身材超火辣的!”
桃夭不說話,眼睛都不肯睜開一下。
我揪揪桃夭尾巴,“哎,桃夭,商量一下吧,你要是現在睜開眼,我這輩子都免費給你打工。要不,欠你的錢還你雙份也行。”
電視誇張的廣告聲音在房間裡爆炸,桃夭眉頭都不皺一下。
我衝到大衣櫃面前,揪出桃夭最愛的幾件衣服,再抄起剪刀跑回牀前,把剪刀按的咔嚓咔嚓響,“小子,再給老孃裝死,就剪爛你所有的衣服!”
我一手舉剪刀,一手拎衣服,直到胳膊酸的像灌了鉛,桃夭眼睫毛都沒動一動。
我放棄了,雙手鬆開,剪刀和
衣服頹然地落到地上。
我把臉埋進桃夭鬆軟的毛髮中,呼吸間都能嗅到桃夭身上的血腥氣,混雜着眼淚的潮溼味道。
哦呀,千梔,你是愛哭鬼託生的嗎?都把我漂亮的皮毛弄髒了!
我以爲只要拼命地往桃夭身上蹭鼻涕眼淚,他就一定會蹦起來對我吼出這句話。
但,那也只是我以爲。
用盡了所有我能想出來的招數,桃夭就是鐵了心不肯睜開眼睛,呼吸也若有若無,隔幾分鐘我就跑過來試探一下,每一次心都被高高懸起,然後又忽的落下。
後來乾脆抱了自己的被子跑到桃夭牀上,手指一直搭在他鼻尖下方。
“你這樣會死的比他更快。”
略帶無奈的一聲嘆息傳來,饕餮俊逸的臉出現在眼前,舌尖習慣性的掠過脣角,“人類很脆弱的,隔一小段時間不進食就會死亡。”
“我也沒有很久不進食。”
我對他笑笑,饕餮挑挑眉心,“冰箱是空的。”
“他不醒過來,你就一直不吃東西嗎?”
饕餮指指桃夭,舌尖再次抿過下脣,這種動作很容易讓人誤以爲他想吃掉桃夭。
我看着饕餮,“救救他,你能救他的吧。”
“當然。不過我要的報酬很高。”
饕餮的臉湊近,笑容意味深長,“這次可不是兩箱巧克力就可以的,所以……”
“沒什麼,只要我有的,什麼都可以。”我打斷他的話。
豈料饕餮輕鬆地笑了笑,眼神斜向雙眸緊閉的桃夭,“報酬不從你這裡拿,我是在說給他聽。”
“桃夭?可他……”
“他可以聽見的。”
可以聽見……麼?看着桃夭奄奄一息的樣子,這句話我實在是無法相信,但饕餮的斬釘截鐵的態度又不容懷疑。
饕餮拎起桃夭的後頸,像拎一隻大貓一樣提在手裡,接下來饕餮做了什麼我就不知道了,因爲饕餮很禮貌地對我點點頭,說,你可以出去了。
說實話,我有些不太放心,但饕餮的態度很堅決,我只能惴惴不安地窩到客廳泡麪吃。
剛蓋好泡麪蓋子,臥室門打開,饕餮悠閒地晃了出來,“行了,進去吧。”
我衝進臥室,桃夭還是奄奄一息的樣子,我心裡突然一沉,該不會人沒救活反而被弄死了吧?
揪兩下桃夭的耳朵,再挨個揪長了肉墊的爪子,等到我一路揪到尾巴時,一聲無力的抱怨鑽進我耳朵。
“哦呀——千梔,你是變態麼,這樣亂摸。”
“你纔是變態!”
剛剛涌上來的眼淚一下子又收了回去,該死的,狐狸精的嘴巴都這麼臭的嗎?
桃夭蹬了幾下,身體變回人形,赤裸修長的身體上只搭了條枕巾,全身遍佈着猙獰的傷口。
“嘖,千梔你果然是變態……該不會每次洗澡的時候你都有偷看吧?”
桃夭警惕地盯着我,抽過被子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聲音聽起來好像恢復了些力氣。
我很想在桃夭的腦袋上來那麼結結實實的一拳,
最終還是忍住了,用力地對他翻着白眼。
桃夭抽抽鼻子,“泡麪?”
桃夭像是餓壞了,隨便在腰上裹了條被子就蹦去客廳吃泡麪,並沒有多美味的一碗麪被他吃的風生水起,比電視裡那些泡麪廣告誘人的多。
本來還以爲再也看不到桃夭賤兮兮的樣子了,現在見到他這麼正常地吃泡麪,突然就感動得一塌糊塗。
吸泡麪的聲音頓停,桃夭鄙夷的掃過來一記白眼,“千梔,你也太沒出息了,不就是吃你泡好的面麼。”
胸口又開始悶到不行,真懷疑我那莫名其妙的心臟病是不是被桃夭這傢伙氣出來的。天地良心,我還真不至於爲了碗泡麪掉眼淚。
桃夭一邊吃着面,一邊聽我絮絮叨叨地講盧凡的事情,眼神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桃夭?”
“嗯?”
“敢情剛纔我說的你一個字也沒聽見呢?”
我有些生氣了,也不想想是誰做賊似的從醫院把你抱回家,抱的我胳膊都酸死了。
桃夭撓撓鼻尖,“你說。”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好奇李老太太最後說的那些話,盧凡是自殺的,生前是個善良的少年,可他卻在醫院徘徊了那麼多年,一直都不能往生。
“哦呀,當然是因爲他還沒有還清罪孽,罪孽太深的人哪有這麼容易往生。”
“可他生前沒什麼罪孽,是個很,嗯……美好的少年。”
我想了想,雖然他差點把我從五層樓高的陽臺上推下去,卻還是隻有美好這個詞可以來形容盧凡。
桃夭拍着自己的腦門,痛心疾首,“哦呀千梔,我爲什麼會認識你呢,跟白癡交往久了也是會傳染的呀!”
我嘴角抽搐幾下,強忍着撲上去揪他耳朵的衝動。
“你知道麼,自殺的罪孽也是很嚴重的。”桃夭一板一眼地說,“不要以爲只有對別人做了什麼纔算是罪孽,自殺的罪孽同樣重。”
“自殺者死後會去到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空間,在那裡,自殺者的靈魂都會被隔開,看不到其他人,也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直到罪孽還清纔可以往生。”
“那他爲什麼會從離開那個空間?”
“不知道。”桃夭晃晃腦袋,“可能只是暫時而已,不然他也不會想要找人去那邊陪他。”
桃夭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說話時眼神都在亂瞟,瞟來瞟去讓人看了都心煩。
“桃夭你在找什麼?”
“嘖,前陣子收了件玉器,上好的靈玉,怎麼感覺不到它了?”
玉器?我似乎想起來一點什麼,“玉長什麼樣子?”
“綠的,長長的玉帶。”桃夭回答已經開始有些不耐煩,“哦呀,那個可是有史以來最值錢的交易物品呢。”
“呃,桃夭,我想,我知道玉在哪裡。”
難怪,剛剛饕餮從臥室出來時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勁,現在回想起來,饕餮那條性感低腰牛仔褲上系的正是一條碧綠的帶子。
如果把這件事情告訴桃夭,不知道他會不會氣得再次昏迷不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