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靠着牀坐起來,卻也沒什麼聲響就驚醒了桌子旁的七公子。
“你怎麼在這裡?”桃華詫異道。
“你昨晚的樣子怎麼叫人放心?”七公子搭上她的手腕,所幸氣息已經平和了。
“你守了我一整夜?”看着他眼裡的血絲,桃華有些感動,那麼昨晚幫自己度氣的人也是他了。
只是那指尖緩緩拂過她蒙着布帛的眼睛似乎帶着無限的傷感,那感覺卻不是現在的七公子能給的。
“你身體裡到底有什麼,怎麼從來沒跟我提起過?”七公子帶了些怒氣,我就這麼不讓你信任嗎?
“從小就得了的怪病,連師父都束手無策。”其實不是故意騙你,只是天玉石牽扯過多,我已不願你再捲入這些紛爭。
七公子深深看她一眼,並未多言。
七公子走後,桃華閒來無事便一個人摸索着往外走,隱約聽到熟悉的聲音,本能地往後退,卻帶了不知幾份慌亂。
腳下鉤住藤蔓就勢摔了下去。許是動靜太大,所有人都圍了過來。
“老大,這是你家那丫頭嗎?怎麼好好的眼睛沒了?”是辛力的聲音,還是這樣沒頭沒腦。
有雙溫柔的手來扶自己,桃華飛速避開了,從今往後她可不就得靠自己了。
“桃華姑娘,你的眼睛怎麼了?”紫白看到她蒙着紗布的半張臉着實嚇了一跳,桃華的功夫他是見識過的,能把她傷成這樣,那人的功夫不知到了怎樣的程度。
“看不出來麼,瞎了呀。”聽似輕鬆的語氣,落在多少人心裡成了痛。
“影兒。”木雲決似無意識地喃喃自語。
“木公子倒是念舊得很。”桃華轉身,想象着木雲決蒼白的臉,預期的快感並沒有。
“桃華姑娘。”寫憂似是跪在了地上。
桃華回頭,本來就看不見索性讓她跪着,如今她不願讓自己受委屈。
“多謝桃華姑娘治好了寫憂的臉。”寫憂仍舊跪着,木雲決輕喚她,意思應該是讓她起來。
桃華胸中氣堵:“所幸是治好了,若是沒治好,指不定我這張臉還保得住保不住。”
一句話,氣氛尷尬到了極點,想是辛力他們都猜到了幾分。
“七公子求我治的人是桃華姑娘?”連太子也來了呢,只是她的眼睛跟太子有什麼關係?
“勞煩太子跟王御醫求個情,趙某感激不盡。”桃華心中一顫,七公子爲了她竟卑躬屈膝到此。
“桃華姑娘是我進兒的師傅,七公子早說我定當盡力而爲。”
“如此,多謝。”
桃華壓下2心中情愫,未曾告辭轉身回房,腳下卻沒看見,幸虧有人及時扶住。
撲鼻而來的桃木香讓她心中一震,下意識地叫道:“七公子。”
那人僵住了身形,心中波濤洶涌。
“混蛋!”雪兒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好像聽到爪子抓過肉的聲音。
“公子!”寫憂驚呼,桃華才明白那人是木雲決。
“姐姐沒事吧?”清心扶着桃華手臂,關切地問。
桃華點點頭,心中疑惑,難道那日救了自己的人是他?怎麼會,明明是七公子,你還在奢望什麼?
雪兒伸出了利爪,桃華能想象她張牙舞爪,露出兩顆利牙的樣子。
“你再敢出現在姐姐面前,小心我撕爛你的臉!”雪兒的恐嚇對着誰,桃華心中自然明白,可也沒出聲制止。
連她也想這樣大吼一聲,你們這些忘心薄倖的人,若再敢出現在我面前,不要怪我不戀往日情分。
可她畢竟是在別人府上,總不能牽連着七公子得罪了這些人精。
“雪兒不懂事,各位不要見怪。”桃華這句話甚是官方,一絲歉意也察覺不出來。
“桃華姑娘放心,我會讓御醫治好你的眼睛的。”太子倒是一如以前,冷靜溫和。
桃華點點頭,不寄過多希望。
大概送走了人羣之後,七公子進了院子,站了許久也不進來。
“七公子打算站成一座石像嗎?”桃華打趣道。
“我要將你送到太子府醫治。”七公子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重重地嘆了口氣。
“我不去。”桃華想也沒想一口拒絕。
“我治不好你的眼睛,王御醫是出了名的神醫,也許不用換眼就可以……”
“我說了不去。”桃華異常堅決。
“那你打算一輩子這樣嗎?你這個樣子怎麼殺得了宋一克?”
“我會慢慢適應黑暗,如今我耳朵已經比以前靈敏很多。”
“可是剛纔一根樹條就能把你絆倒!”
“那是因爲……”桃華側過臉不再說話。
七公子沉默良久,拂袖離去。
“姐姐,七公子待你如此,你卻一再傷他的心,雪兒看了都不忍。”
“我不喜歡他,將來這些要怎麼還?”桃華胸口一窒,差點喘不過氣來。
“你若當真要還,就去把眼睛治好,今後我們便兩不相欠。”原來他並未走出院子。
聽着腳步聲越來越遠,桃華才鬆了口氣。
“姐姐當真一點都不喜歡七公子嗎?”雪兒語氣略有些傷感。
桃華想了3半天,自己根本不知道怎樣就算喜歡了,只是跟在彧哥哥身邊很安心溫暖,這樣算是喜歡嗎?
只是知道那個人便是自己攜手一生的人,所以便喜歡了。
那麼七公子,總是讓她措手不及,想起他便會想起小時候那場災難,所以自然而然地將那些記憶都屏蔽了。
“你沒看到剛纔你說到他的時候,七公子臉都綠了。他一心一意爲你好,哪像那個人!”
“還以爲你學了點人情世故了,卻只會在我傷口上撒鹽啊?”
“姐姐。”清心挨着雪兒坐下,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你見着她了?”桃華這纔想起她跟寫憂的那段公案來。
“容貌變了不少,可還認得出。姐姐放心,我跟她的事絕不牽扯到別人。”
“傻丫頭,你不殺伯樂,伯樂卻因你而死。你叫我聲姐姐,如今我跟她也沒什麼牽扯,自然不會與你爲敵。”
“清心知道姐姐是深明大義的人,如今清心走投無路纔來求姐姐。我不想嫁王家,我不怕苦不怕累,只願永遠服侍公子。”
“你這話什麼意思?”桃華聽得糊塗,清心哽咽着說不出話。
“剛纔同來的還有王公子,是個御醫的兒子,瞧上了清心,便向公子討了去。”雪兒代替清心解釋道。
“七公子就允了?”清心的心思連她都看得出來,更何況七公子那等通透的人。
“公子本就有求於人,自然沒有反對。清心的命是公子給的,如今本是報答的時候,可清心實在……”
“你起來,我找他理論去。”桃華起身,帶倒了一壺茶,茶水滴在裙子上,煞是難看。
雪兒攙扶着到了書房,七公子倒是沒想到她會來的樣子,屏退了下人,扶她坐下。
“你要用清心換我一雙眼睛?”
“原來是爲了這事。只要能讓你重見光明,拿我自己換也願意。”
桃華顧不得突然加速的心跳質問道:“你難道不知道她的心思嗎?你這樣對她,未免太殘忍!”
“這樣就算殘忍,那麼我呢?”不悲不喜的語氣,硬是讓桃華啞口無言。
她哪有資格來質問他,原是她欠了他那麼多,如今爲了自己捨棄了相伴多年的婢子,她卻還來責怪他,到底殘忍的是誰?
“只要你願意去太子府,我就留下清心。”七公子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
“可是王御醫……”桃華氣勢低了下去,聲音也小了許多。
“我自有辦法。”
桃華本來一隻腳跨出了門,卻又轉身問道:“你會跟我一起去嗎?”4
她自己一個人怕是應付不來。
久不見迴應,桃華擡起另一隻腳卻沒落地就被七公子拉到了懷裡。
“阿茵,你這樣若即若離要折磨我到什麼時候?”靠在他胸口,能聽到他劇烈的心跳。
桃華紅了臉,還好有紗布遮着。
“我會叫清心跟着你,不要怕,左右有我。”七公子放開她,看見她臉上依稀的紅暈,笑開了顏。
回到房裡,雪兒已經睡下。偶然看見發上的紅繩,你既帶了它六年,爲何又還給了我?
若是你仍帶着它,我便也覺得你依舊念着我。
往日他替她挽發,輕輕繫上紅繩的畫面還清晰如昨。初見面時他就替別人挽了發,你見他留着你的頭繩,便以爲他還是原來那個他,你當他再替你係上紅繩時是重新開始,卻不知原來是結束。
一大早太子就派了人來接,桃華帶着清心坐上馬車,各自滿腹心思都沒說話。
紫白帶着他們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太子居然親自等在裡面。
“想着你們之前認識,所以就讓他們也住過來了,彼此也有個照應。”
桃華看不見,清心便小聲開了口。
“是木公子和寫憂姑娘。”虧她那聲寫憂姑娘叫的那麼自然。
“有勞太子費心,有清心在就夠了。”
“姑娘若是不喜歡,寫憂回去,讓公子留下就好。公子對姑娘很是擔心。”如今的人個個戴了面具,說的話到底幾分真幾份假。
桃華沒有開口,清心搶先應了:“姑娘都開口了,我們也不好拒絕了。”
概是自知失言,清心輕喚了聲姐姐便不再做聲。
“承了太子這麼大的情,桃華怎敢挑剔,還是聽從太子的安排。”你們願怎樣便怎樣,與我何干。
王御醫看了桃華的眼睛,兩天後才下了藥,說是傷口再深一點就治不了了。
不知七公子使了什麼辦法,那王公子再沒找過清心的麻煩,只是她有些不明白爲什麼非要到太子府來治。
混混沌沌地不知過去了多少日子,七公子也沒來看過她,只用信鴿傳了書信來讓雪兒念給她聽。
內容也無非是要她聽王御醫的話,配合治療,眼睛恢復到什麼程度了,咳嗽好些沒有等瑣碎的事情。
木雲決日日在她牀邊坐一會,一句話也不說,往往手伸到她眼睛邊又縮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