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雲決昏睡過去,桃華替他診脈,脈搏微弱,只得自己輸些真氣給他。
“你們這樣傷來傷去何必?”劉髆難得認真的樣子。
“你怎麼在這?”桃華替木雲決蓋好被子,細細檢查他身上的傷口,這渾身的傷得有多痛。
“你以爲我只是爲了那個計劃才找到你嗎?我剛回長安不久,怎麼會認識你?”劉髆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看來是個不短的故事。
桃華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回京的路上我被江充的人暗算,是他救了我。那時候母妃已經失寵,江充一心巴結鉤弋夫人,早把跟我母妃的盟約忘得一乾二淨。如今我回來他怕我報復,就想殺人滅口。差點我就被殺了,他那時候在買醉,也算是順手救了我。我看他手上戴着個紅繩,說他娘娘腔,他卻望着那繩子笑得越發溫柔落寞。我時常聽他吹簫,翻來覆去就一首曲子,想必你也知道。後來他得知你從趙將軍府裡搬出來就求我收留你,我本來安置好了別院給你,你卻有點意思硬要跟我回柳枝院。因爲這個他還罵過我一次。我心想你不就是長得好看一點,天下美女多得是,他怎麼就那麼死心眼呢?於是我就把他騙到妓院裡去,他知道了以後掀了桌子就跑,生怕有人吃了他一樣。後來見你爲趙將軍傷心落淚,越發替他不值,桃華姑娘得男如此,夫復何求?”
桃華把事情在腦子裡過了一遍,稍微理出些頭緒,悵然道:“我只是被騙怕了,不知道該相信誰。”
“姐姐難道連我也不信嗎?雪兒是畜生,沒人類那麼多感情,只是憑感覺去判斷人的好壞。”雪兒拽着木格進來。
桃華於是又從木格那聽說了木雲決爲了她怎樣寢食難安,怎樣生無所戀,怎樣晚上蒙在被子裡哭泣。
雖然感動,愧疚,但是桃華心裡實在沒有其他的感覺了,是累了,倦了吧。
“我在山上有個清淨的莊子,你帶他去靜養,得用寒氣保住氣脈。”
“可是……”
“放心,我們的事推遲一個月,我能辦好。”
桃華點點頭,沒想到素來只有花花公子之稱的昌邑王辦事也能這麼認真。
“王爺也想做皇帝嗎?”
“做皇帝哪有我現在逍遙自在,美女如雲,夜夜笙歌。”劉髆拋給桃華一個飛眼,桃華頭掛三根黑線惡寒。
桃華天天替木雲決養身體,外面的事聽的少,也不知道七公子這駙馬爺做成沒有。
那日木雲決昏昏欲睡,桃華替他蓋好毯子,他執意要在院子裡看雪,她便撐着傘陪他。
這樣一幅畫面,像是隱居多年的神仙2夫婦,看在人眼裡少不了羨慕嫉妒恨。
比如眼前這位趙大將軍,指節都捏白了,很有上去扯掉油紙傘,拉起桃華私奔的衝動。
可是他終究不會,因爲他是七公子,是趙將軍,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事業,豈能輕易拋棄。
桃華現在終於明白,輪椅裡這個爲了自己連性命都不要的男人,她還有什麼理由去懷疑他。
“不知道該稱呼你爲駙馬爺還是趙將軍?”桃華剝着橘子,一瓣一瓣分在盤子裡。
木雲決喜歡吃橘子,可是自己又懶得剝,每次都要她剝好了放着。
七公子本來火氣沖天,聽見桃華那句話馬上轉怒爲喜,再看見她剝的橘子,臉又沉下來:“你倒是細緻得很。”
“拜你所賜,這個男人爲我差點丟了性命。”
“只不過是一劍刺在肩上,犯得着他丟了性命來救你!”
只不過是一劍刺在肩上?我打量你也是有幾分心疼我的,卻原來全是我想得太多,罷了。
“只是一劍刺在肩上而已,七公子動的手,醫術又精湛,卻沒見着來看我一眼嗎,如今別人替我療好了傷,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難不成我肩上這個洞一直留着才稱了你的心意嗎?”
七公子臉刷地白了,那日傷她情非得已,是劉妍驕縱恣意,他早晚要討回來。
卻沒想到桃華心裡把他看做了幫兇。
桃華靠在輪椅上,身體輕顫,僞裝只能做給別人看而已。
“阿茵,跟我回去。”七公子向她伸出手,若是往常她定會毫不猶豫地過去,那時候她那麼相信他。
大概他帶着她跳火坑,她也不會懷疑是他推的那一下。
木雲決的手動了一下,桃華以爲他要醒了,忙噤了聲。
“阿茵,我不會騙你。我說過會保護你。”七公子近乎祈求。
“夠了!你做過什麼,只有自己知道。我這雙眼睛就是你精心保護後的結果嗎?”
桃華見七公子臉色難看,料到心中猜想已得到證實,險些沒有站穩,幸而有後面的輪椅擋着。
“趙將軍,如今你要的都得到了,我已經沒有價值了,求你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好嗎?”
七公子看着眼前這個他認真利用過也深深愛着的女人,無言地轉身,略微冰涼的聲音傳來:“阿茵,我說過,會娶你。”
桃華閉上眼,無力支撐身體,趴在輪椅手把上。
溫熱的指腹劃過臉頰,帶走冰涼的淚水,桃華看着他滿眼心疼,強撐起一個笑,卻比哭還難看。
“彧哥哥,怎麼辦?”桃華像個孩子3一樣趴在他身上,忽略了這個男人比她更痛。
“勞煩你去山上照顧我幾日,我們只當什麼都沒發生過,我是你的彧哥哥,你是我的影兒,我們像從前一樣無憂無慮地過一段日子。”
木雲決徵求地看着她,桃華含着淚點點頭。
我不願意看你哭,爲了別的男人,我會生氣,爲了自己我會愧疚,心疼。
劉髆着實會過日子,自己遠在千里還在長安的半山腰上修這麼個別緻的小院。
這裡望下去,周圍都是雲海,因爲是山上,天氣格外冷一些,桃華分別給自己和木雲決添了更厚的衣服。
“彧哥哥,你看起來像個糉子,呵呵。”桃華指着被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木雲決,樂開了懷。
好久沒這麼笑了,果然沒心沒肺一點好,總算明白爲什麼那麼多人願意當壞人了,因爲封閉感情和人性之後的確快樂很多。
可憐這山中還有人替劉髆守着院子,連廚師都一應俱全,不得不佩服這些王親貴族的奢華。
雪兒因着非要去山上尋七茗芝所以沒有跟上來,桃華樂得清閒幾日。
木雲決養了幾天,身體本來好些了,桃華也不再時不時對着茫茫雪山出神了,是誰說的來着,時間是治療傷口的最佳良藥。
今天桃華說後面有一處開了一簇梅花,好看得不得了,早早地就說去採回來擺在屋裡給他看,看出去了一下午也不見回來。
山路鋪了雪本來難走,桃華肩上的傷又沒好透徹,心裡壓着事,時不時還犯迷糊,眼見着雪越下越大。
木雲決衣服也顧不得披,下人們正在準備晚飯,也沒人注意他自己搖着輪椅出去了。
院子裡空蕩蕩地飄着雪,木雲決想出去,卻跨不過門檻,稍微一用力就摔在了地上,雪落了他一身。
桃華捧着一大簇梅花,進來時就看見木雲決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門外,看見她回來才鬆了一口氣,體力不支地垂下腦袋。
輪椅在他後面側躺着,膝蓋綁的布條被血浸溼又被雪凝固,成了厚厚一層痂。
木雲決看她盯着自己知道自己姿勢難看,掙扎着想起來,一隻手撐着身體,纔起來一隻腳就躺下去了,沾了一臉的雪。
“彧哥哥,你怎麼跑出來了?”桃華扶起他,聽着他細細的抽氣聲,纔看見他的手蹭破了皮,桃華的淚打在上面疼得很。
桃華慌忙去擦眼淚,可擦了又掉,擦了又掉,木雲決揉揉她的頭髮,雖然髮絲纏着傷口很疼,但還是很留戀那感覺。
“彧哥哥,你要做什麼,讓下人來就好啊,怎麼自己跑出來了4,明明身上有傷。”略微責備的語氣,木雲決聽着卻很舒心,看見她哭個不停又心疼不已。
“我是看你這麼久沒回來擔心,現在沒事了。”
“還說沒事,都摔成這樣了。”桃華氣鼓鼓地推着輪椅,木雲決微微笑着,如果能一直這樣該多好。
晚飯的時候,木雲決爲證明自己沒事,故意吃了很多,桃華笑得眼睛都彎了。
結果還是因爲下午受了風寒,木雲決晚上開始發燒,忽冷忽熱,上吐下瀉。
桃華里裡外外又要忙着給他配藥又要照顧他喝水如廁,還得幫他打掃污穢物。
忙得滿頭大汗。
“小華,木公子又吐了。”侍女不知是第幾次跑進來,因爲桃華不喜歡端着架子,所以下人都跟着木雲決叫她小華。
“這些藥拿去煎着,好了就送進來。”桃華忙丟了手上的藥材,進了屋。
七公子面色越加白,牀邊一灘吐的髒東西,桃華知道他不願意別人看見他這樣,所以下人們都只在外面伺候。
桃華拿了掃帚來掃,這也不知是第幾次了,只不過之前木雲決一直暈着,現在吐乾淨了倒清醒了些。
“小華。”木雲決拉着她的手不讓她掃。
“快放開,味道這麼大。”桃華儘量把聲音放溫柔。
“讓下人來做。”
“沒關係。我們本來寄人籬下,再讓人家動手,還不背地裡被罵死。”桃華開玩笑,還是掙脫開來。
木雲決別開臉,桃華還是看見他臉上不好意思的紅暈。
打理好屋子桃華沒敢開窗,只在屋裡撒了些香料,驅散一下味道。
“什麼香?”
“是玫瑰,上次我看見開得豔就採了好多回去,它味道最是香濃,沒想到枯了之後七公子……”桃華打住,眼睛瞟了一下木雲決,果然嘴角的笑都僵住了。
良久,桃華不知怎麼開口,木雲決訥訥的聲音傳來:“我有些冷。”
桃華這纔回過神,他出了那麼多汗,現在汗涼了肯定更冷。
桃華叫丫頭端來一盆熱水,浸溼了帕子,就去解木雲決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