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五 哀莫大於心死

白無忌隨沐軒琳進入舵室,見蕭怒面紅耳赤的仰面躺在地上,白無忌忍不住訕笑道:“哎,一不小心,給這小子多喝了兩杯。”

沐軒琳也不知在想什麼,不聲不響,穿上這麼一件黑色的斗篷,不但遮住了她魔化後分外可怖的身體,也有效的遮掩住了四溢的魔氣。

白無忌見這間舵室分明就是一條甬道,只是正前方聚集着一大羣形態奇異的四星星蟲。

這些星蟲,有點像是吞砂蟻這種低階星蟲,卻又有很大的差別。在白無忌堪稱博學的認知裡,可從未聽說過吞砂蟻有四星的。

看這羣奇異的星蟲,基本都處於四星初期,通體呈深白色,背殼上的四條暗紋若隱若現,白無忌強大的魂識掃過,它們居然並不畏懼一樣,完全沒有瑟縮或者逃逸的舉動。

白無忌大奇。

在離開戰場之後,由於被判定修爲將止步於帝級中期,白無忌便專修魂力和刀法。如今的他,已經修煉出三條化龍的魂絲,這在帝級強者中也不多見。

正是由於有這三條魂絲之龍的存在,白無忌的領域才威能倍增,遠超同境界之人。再配上他日趨大成的追月刀法,幾乎可以橫掃同級強者。

是以,莫說區區四星品級靈識初具的星蟲了,便是一般尊級王級的星獸星禽被他魂識一掃,也得當場顫慄臣服。

這羣怪異四星星蟲的不尋常表現,完全吸引了白無忌的心神,他忽然明白,之前他當着林壑的面,大大咧咧的闖進舵室,遭遇到的一大波極具威脅的毒液攻擊,似乎就來自前面那羣怪異星蟲。

“這些到底是什麼東西?噴出的毒液居然連我都感覺有些後怕?”白無忌吃驚不小,卻注意到這些星蟲似乎認識公主殿下一樣,見自己與她一同進來,所以纔沒有攻擊自己。

就在這時,沐軒琳輕輕走到白無忌身邊,低聲問道:“白叔,你那日被調開,有沒有發現?”

白無忌心中一酸,想到自己要是不被調虎離山,也許殿下便不會遭到噬魂九毒的陷阱,也不至於落到現在這般田地,心裡充滿了愧疚。

沐軒琳深吸一口氣,反過來安慰白無忌道:“白叔,你莫要傷心。其實,從查出身染姴神魅毒開始,我就預料過自己有一天會變成這副樣子,軒琳從沒怪過你。我一直不願相信,一直以來,我背後彷彿有一隻看不見的大手,在製造種種陰謀,都是在針對着我,我只是不肯承認這點而已。”

白無忌心中忽然閃過一道光,瞬間臉色變得無比蒼白。

他呆呆的聽小公主繼續說道:“有人不願我執掌軍團,有人不願我成爲龍域史上第一個十三歲便進階帝級中期的畢業生,有人想讓我飽嘗千般萬般痛楚,有人想讓我身敗名裂被萬人唾棄。這個人是誰?”

白無忌感覺自己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他曾經也偶爾閃過類似的一些念頭,但都被他生生壓制了下去,今天若不是殿下自己戳破,他永遠不想往這些方面去想。

一種龐大的虛弱無力感襲來,將這位帝級中期的沙場老將死死縛住,讓他痛苦萬分。

“你不說,我也能猜到幾分。我當日中毒失控,本來蒹葭是奔着斬殺那隻魔物去的,後來誤殺了一大羣大家世族的精英高手,現在那些大家世族一定恨我入骨吧?一定有消息暗中傳揚開了,說帝國小公主業已魔化,大肆屠戮人類,恐怕已經讓洛蘭全境一片鶴唳風聲了吧?”

聽到這兒,白無忌眼前似乎一下子閃過那些高掛的感魔燈,心臟如被千萬根針狠狠刺在了上面。

“或許,我這次機緣巧合來到屠龍領,又湊巧撞上那修煉魔功的歹人作惡,一定會有人把我視爲他們的主事之人,因此,就像蕭怒說的那樣,我不再是帝國的驕傲,受萬人敬仰的十九公主殿下了,我已經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魔女了。”

白無忌老淚縱橫地泣聲道:“主上,您別這麼說......”

軒琳幽幽嘆息道:“天劫降下,不知轟殺了多少人,這筆賬應該也都算到我頭上了。總之,白叔你不用隱瞞,或許這次陸離島上死去的遠不止這些人,都會算在我頭上,又有何妨,又有何妨?”

白無忌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站立不穩,他做夢都沒想到,公主殿下居然一切都看得如此通透,只是始終不願與人說而已。這些年,她早就習慣,把所有的痛苦藏在心底,獨自承受,他懂。

然而,最讓白無忌精神崩潰的是接下來小公主這段話。

“白叔,你走吧,找個偏僻的地方隱居起來,安享晚年吧,是軒琳拖累了你這麼多年。就算我沒有染上魔族劇毒,就算我成功拿到龍域畢業銘章,就算我還擁有一隻龍犀號,就算我能得到天下人的喜愛與讚美,就算我能修煉到皇級、神級,可我,不,快,樂!”

哀莫大於心死。

恰在這時,一個不合時宜的吊兒郎當的聲音突兀的在舵室裡響起:“咦,小妞,你這是勘破紅塵了呢?嘖嘖,我蕭怒還真是瞎了眼了,怎麼會喜歡這樣一個軟弱的女人,真後悔當初少不經事,輕易許下了那個誓言,悔之晚矣,悔之晚矣啊!”

“你!”不知何時醒來的蕭怒,幾句話就把小公主帶離悲傷絕望的情緒中,成功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喂,小妞,別以爲我看不到你現在瞪着眼睛,你如果認爲僅靠目光就可以殺人的話,那恭喜你,你已經修煉到神級了,可惜你辦不到,是吧?那你還瞪着我,還要不要人說點大實話了?難道你這一生都活在虛假的謊話中嗎?”

蕭怒這句話夠狠,直接讓原本脆弱不堪的小公主徹底崩潰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白無忌眉頭一皺,剛要阻止蕭怒繼續惹怒殿下,卻見蕭怒朝自己遞來一個眼色,不由的心中一動。

白無忌暗中傳音蕭怒問道:“蕭怒,你到底想做什麼?殿下她遭此劇變,心神本來就極其不穩,你還要三番五次刺激她?”

瞬息之後,白無忌險些懷疑自己見鬼了,因爲他赫然感應到有他人的魂識在向自己傳遞某種訊息。

白無忌緊張的四處察看,並無發現,卻看到蕭怒正一個勁的朝自己擠眉弄眼。

察覺那股魂識並無攻擊性,白無忌方小心地將自己的魂識靠了過去,旋即身體打了一個趔趄,險些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說白叔,你老人家好歹也是超越封號星王的強大存在,怎麼膽子這麼小?目前,殿下的情緒是不穩定,但是如果我不刺激她恨我,她一旦萌生強烈的死志,就算我他日解除了她身上的劇毒,她也跟廢人沒啥兩樣?這是聲東擊西,一種相當高級的治療術哦!”

白無忌差點大爆粗口,“我靠,這小子當真是怪物不成?區區三星修爲,又精通法陣,膽子比誰都大,居然都練出魂識來了?這特麼的到底是誰的弟子啊?”

心中吐槽,白無忌魂識卻傳出這樣的訊息:“蕭怒,你實話告訴我,殿下身上那件奇異的斗篷到底是什麼來歷?”

蕭怒不以爲然地答道:“哦,你是說那件斗篷麼?也不算什麼了不得的星器,不過是件具備幾種特殊能力的煉星之物罷了。是那位前輩以前贈送給我的,沒想到剛好派上了用場。既護住了殿下魔化後的身體,又遮擋了她渾身的魔氣,還能有效的阻止體內劇毒繼續蔓延。”

白無忌倒吸一口涼氣道:“我的天,這樣的煉星星器,簡直堪比神器了吧,沒想到那位前輩也捨得贈送給你。卻不知這件星器能保護公主維持現狀多長時間?”

蕭怒想了想,記起某位牛逼哄哄的胖冬瓜狀猥瑣老頭一句話:“這件匿神斗篷,可是我收藏多年的寶物。放心吧,已經煉星三次了,不亞於半神器。足以保護不顯原形三五年了。”

蕭怒便答道:“不出意外的話,維持三五年時間,是絕不成問題的。”

白無忌不禁長舒了一口氣,心中的千鈞巨石

總算暫時放了下來。

雖然小公主會一直處於修爲全失的狀態,但至少毒性不會再蔓延加劇,也不會顯出魔化之軀,沒有再比這更好的結果了。

忽聽蕭怒繼續傳來意念道:“白叔,我有一古法,若是小公主肯配合的話,我有把握把她身上的魔氣處理乾淨!”

白無忌吃驚不小:“蕭怒,我知道你很有本事,但這種事可不是開玩笑......”

蕭怒笑道:“我就知道你也瞧不起我,那好,咱們打個賭。如果我真能清除掉殿下身上的魔氣,你就傳我一門秘法,如何?”

白無忌感覺自己跟蕭怒呆的時間久了,彷彿自己不知不覺都變得開朗輕鬆了許多,聞言笑問道:“哦,看來你是真有把握咯?不知你想跟我要什麼樣的秘法?我會的秘法並不多。”

蕭怒道:“其他都不要,就要你那天差點一下砍死我的那種刀法!”

“我靠,你這死小子還真的敢開口啊!”白無忌差點破口大罵,斷然回絕了蕭怒的要求。

追月刀法,乃當年那位傳他的,他怎會輕易傳與別人?哪怕蕭怒也不行。

蕭怒失望地道:“沒關係,就算你不肯傳我刀法,我也一樣要救小公主,誰讓她是我未來的媳婦呢。白叔,麻煩你幫我制住她,不要讓她亂動就行,但絕對不能制住她的靈脈。”

白無忌將信將疑,想到這小子區區三星修爲就能用魂識跟自己交流,心中一動,暗忖:“說不定這小子還真有什麼特殊的本領呢,不如試一試,左右我在這裡,也出不了什麼事。”

一念及此,白無忌悄悄衝一無所覺猶在啼哭的小公主打出幾個隱晦的手印,小公主的啼哭戛然而止,瞬間呆滯一般不再動彈了。

蕭怒喜滋滋地打了一個響指,眉飛色舞地喊道:“兩位,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蹟的時刻!孩兒們,看你們的了!白叔,快到我身邊來!”

白無忌聽蕭怒這麼一喊,倒是立即飄到他身邊,卻陡然間看到甬道飛起點點炫白光點,幾個呼吸時間,便把小公主整個人完全覆蓋起來了。

白無忌定睛一看,才發現方纔飛行的速度居然超越了自己的目力的光點,居然就是甬道中那些奇異的四星星蟲。

“你,你做什麼?”白無忌一把抓住蕭怒的手臂,又驚又怒。

“哎喲,白叔,你幹什麼,手斷了,快放開,我這是在給她清除魔氣啊,不信你仔細看!”蕭怒險些痛出了眼淚。

白無忌慌忙朝小公主看去,這才注意到,那一隻只奇異的星蟲正在一點點變黑,他運足目力,甚至看得很清楚,這些附在公主斗篷上的白色星蟲,正用力吸着公主身上的魔氣。

“原來你真有辦法清除魔氣,我,我錯怪你了,對不起!”白無忌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一樣,鬆開手後,有些侷促不安地對蕭怒歉然道。

蕭怒暗歎白老頭力量太特麼驚人了,嘴上卻道:“在你來之前,我已經用一隻吞砂蟻做過試驗了,放心吧,用不了幾次,公主身上的魔氣就會消失乾淨的。不過魔鱗和魔瞳就比較麻煩了,還得另外想辦法。”

就在二人說話間,小公主身上的吞砂蟻忽然全部飛離,徑直到了舵室一個角落,竟爭先恐後的扎進一個巨大的木桶中。

看着木桶濺出一朵朵水花,白無忌瞠目結舌,“難道這羣星蟲吸食了魔氣,還要去泡個澡?不對,方纔他說什麼?吞砂蟻,老子沒聽錯吧?”

指着如同岩漿般沸騰起來的木桶,白無忌結結巴巴地問道:“蕭怒啊,你方纔說,這些四星的星蟲是吞砂蟻?”

蕭怒點頭道:“是啊,這些都是我自己養的,他們可厲害了,可給我掙了不少錢呢。怎樣,厲害不,白叔?”

白無忌壓抑不住內心的好奇,在詢問過蕭怒之後,便小心地飛到半空,凝神往那個大木桶中看去,這一看不要緊,帝級中期的他險些直接從半空中墜落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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