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從東出,雲霧鋪得一片金紅,看赤浪翻滾,便知又是一日晴好風光。
趙蓴呼吸平緩,片刻後掀起眼簾,衣袖一拂便把案上之物盡數收起,隨後站起身來,從容往屋外走去。
自登劍天閣以來,距今已有十八載,除神殺劍道從悟劍池內得到不少補足外,她自身的劍道境界亦有所提升,月前從聖堂中出來時,八竅劍心境的桎梏已是有所鬆動,煉魂塔也登臨至五十一層,隱隱有超過當年謝淨之勢。
有此進益,與聖堂內太乙金仙劍道意志的指引不無關係,此外,卻也要歸功於趙蓴的勤修不輟。
只可惜越是劍道有成,消耗道點便越是迅速,進入聖堂第二層修行,一日雖是十道點,可要是進入悟劍池參悟,便就得十倍於此了。趙蓴境界一日千里,背後亦是衆多道點堆砌而來,更莫說在十年之前,萬劍盟便停止了靈藥的收購,如今的她,卻是靠着註解藏經樓經書獲取大量道點,才能夠滿足時時進入悟劍池修煉。
“此回註解的兩部劍心境經書,倒是可定價高些。”趙蓴微微一笑,感嘆聲名廣傳後,雖是格外引人矚目了些,但卻並非沒有好處。
就拿這注解經書一事來言,十多年前她在煉魂塔露面後,劍天閣上便有不少人,將趙蓴與那突然出現的金陽修士聯繫到了一起,此令金陽修士聲名壯大,其所注經書自也受到多人追捧,好叫趙蓴從中獲益,得了不少道點。
如今金陽修士名號業已廣爲人知,便是價比旁人略高一籌,卻也無法阻下諸多劍修的腳步。
趙蓴感八竅劍心突破在即,正是想一鼓作氣,到悟劍池中閉關一番,爭取早日破此桎梏,登得上境。故這道點於她,就成了不可或缺之物。
她輕嘆着行出屋門,袖中劍令卻生了些動靜,趙蓴取出一觀,旋即知道這是嶽涯有事來尋,自從萬劍盟不再收購靈藥後,嶽涯處便成了她與宗門之人往來的渠道。尋常修士的飛書不好寄往劍天閣上,趙蓴便使嶽涯截留書信,隨後交由自己手中。
而對方手中有她一枚副令,但有書信往來,趙蓴也可隨時知曉。
十餘年來,因師尊亥清閉關之故,真陽洞天倒無甚消息傳出,與趙蓴有所往來者,除卻羲和山洞府之人外,便也只有施相元、燕梟寧在內的相熟之輩。公孫槿回返宗門後,偶有遞信而來,大抵也是詢問柳萱何日能歸。可見柳萱的煉丹之法,的確是讓丹堂之人掛心不已。
她劍氣一遁,霎時間穿雲破風,再理衣袍時,已是到了豐德齋外。
“府主。”
嶽涯不敢怠慢,連忙親自迎出,將趙蓴引至內間入座,並將昭衍處遞來的幾封傳書取出。
見趙蓴有條不紊地將傳書解開,展平於手,嶽涯才暗暗打量起面前之人。這十數年中,他也見過趙蓴幾回,可敬的是每次見到這位主宰羲和山洞府的府主時,對方身上的氣息都更爲沉凝可怖,如臨淵海,如仰高山。
施相元寄來的傳書中,先是慰問了趙蓴近來景況,隨後又提及了宗門近來之事,說到關博衍、宮眠玉等人的近況,間有巫蛟、戚雲容師徒的問候,算是內容詳雜的一類。較前者而言,燕梟寧的傳書,則直抒胸臆,少於溫情。信中交待了昭衍對魔種一事的處理,已是在弟子間開始排查,清理隱患了。
剩下的一封傳書,乃是趙蓴手下門客,嚴易燊寄來。
信中言及,他這些年來究學《玄無陣書》,爲羲和山洞府佈設各般禁制,于禁陣一道進益頗大,並座下兩名徒兒也略有小成。便在半年前,嚴易燊又一回參悟《玄無陣書》之際,卻在其中暗覺玄機,摸索出了先人藏於其中的隱秘。
趙蓴看了看,發現這是三年前遞來的書信。
從前有言,嚴易燊手中這部《玄無陣書》乃是殘篇,並不完整,其餘篇章有所失傳,至今已很難尋得。但在他禁陣一道日益精深之後,卻發現陣書篇章各有關聯,相互呼應,只若能破解其中一處,便能跟着尋到其餘篇章。
此般玄機藏於書中禁陣法識之內,如非周元陣宗後人,倒難以觀摩得出。
嚴易燊發現此事後,自是想要找尋剩下篇章,以補足周元陣宗傳承。但他如今受制於人,卻不好隨意出入洞府,四處奔波,故才傳書詢問趙蓴之念。
周元陣宗那部《玄無陣書》,極可能涉及界南天海下的秘密,若能將此補全自然最好不過。只是事關重大,輕舉妄動易遭他人看出苗頭,惹得當年覆滅周元陣宗之輩察覺過來。此外,嚴易燊本人並不善攻殺鬥法,若四處奔波,恐還會陷於危險境地之中,此對他自身與趙蓴,都十分不利。
趙蓴的想法,卻是讓嚴易燊安心推算出其餘篇章所在,待探得周遭具體情況,會否需要另作準備,這之後,再決定動手不遲。
思量完後,趙蓴才寫就一封傳書,在其上打下法力禁制,遞迴宗門之中。
她上回出關,已是十年之前,在聽聞萬劍盟不再收購靈藥後,趙蓴便曉得這是正道十宗將要動手的徵兆。果不其然,燕梟寧寄來的傳書中便提及了這事。幸而昭衍之內,受魔種寄生的弟子並不算多,即便是有,也大多都在幼生期階段,只需服食丹藥便能祓除體內邪物。
而正道十宗內,也便只伏星、月滄與嵐初稍見嚴重,由得上面出手壓制,解決起來也並不艱難。素以苦修節制自身的雲闕山,反是甚少受此影響,其中亦有宗門對弟子管制嚴苛的緣故。
“這幾年間,城中可有什麼要緊事情?”末了,趙蓴點了點頭,問嶽涯道。
自不必採買靈藥之後,嶽涯便開始得趙蓴授意,暗中打聽起衆劍城內各般事宜來。而天下變局大抵先出於萬劍盟之手,由此細微之處,更能窺見往後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