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一想,趙蓴便還是搖頭拒下了對方好意,念及心中顧忌,遂又開口詢問道:“實不相瞞,我身有要事,近日須離宗一趟,歸期不定,卻無多少精力分在這宗務上頭,現也不知百年之後,能否爲這事及時趕回宗門,而若無法,此天階執法弟子的功職,又當何論呢?”
外化期弟子壽元悠長,只隨心閉關參玄一回,恐就要用去數百年歲月之多,由此看來,宗門每三百年一次宗務的安排,卻叫此類弟子委實不得清閒。值守在此的黑袍弟子顯然不是首回聽見如此問題,待思索一番後,便含了笑意向趙蓴解釋道:
“原是這般,前輩倒無需太過擔心,考慮到修行乃弟子首要之事,如若弟子不得閒暇,這宗務一事還可向後延些時間,只有個規矩得給前輩講清楚了,因着執法弟子選到不合適,或是不大願意的宗務,本身是能夠重新挑選的,而一旦選擇延後時間,剩下的宗務便大多又偏門又艱難了。
“像先前有個刑堂的前輩……”值守弟子搖了搖頭,面露唏噓,道,“閉關一事生生拖足了五百年歲月,最後被打發到北海龍淵巡查戍守去了,說是要守夠三百六十載才能回來。”
“三百六十年?”趙蓴眉頭微擡,不無訝異道,“如此一來,等回了宗門豈不是又到接取宗務的時間了?”
她在意的,是這循環往復間,倒沒有多少時間能留給修行悟道了。
值守弟子乾笑一聲,卻應答道:“這也不是,有時宗務太難太險,或是耗時太長,就無需照循死例了,就像這戍守龍淵三百六十載的,回宗之後不非山也會多寬限個五六百年,到底不能誤了弟子修行大業。”
“如此也是。”
趙蓴低笑一聲,點了點頭,心道,她倒不擔憂宗務過難過險,只是這偏門到了戍守龍淵這般的,卻是容易打亂既定的安排,當前以日宮之行爲要事,便不好節外生枝了。
她目光微閃,卻又收回了這一想法,與那值守弟子低語過幾句,便才抽身回了洞府之中。
隔數日,趙蓴真傳弟子的身份也定了下來,得坤殿那處,許是因先前之事,竟又派人送了二十瓶五行玉露前來,倒生怕趙蓴不肯領受,將東西奉上之後便匆匆離去了,只在三言兩語中提到,那日後,潘裕在得坤殿中就不大現身了,如今管着原來事情的,正是莊辛月。
趙蓴知她是爲了投桃報李而來,且這五行玉露對自己也是合用,便心安理得收了東西,另喚了柳萱前來,準備往曜日島去。
曜日島地處東南海角,西接天海,北望東海諸國,爲金烏族後裔所在,號大日真宮。據傳,當年金烏以身化日後,身上最小的一段脊骨從空中墜落,砸落至浩浩海面之上,使海水沸騰如焰,千年萬年不息。脊骨本身則化爲了一座巨大島嶼,只本族後裔才能登臨而上。
至如今,外族修士也能登上此島,卻是日宮誕生了第一位大帝之後的事情了。
南部天海設有禁陣,便是洞虛大能也不得私自闖入,故趙蓴等人慾要登上曜日島去,卻不得不繞至東海再行南下。前頭曾說到,東海諸國如今都已在太元掌控之下,趙蓴又曾在海上殺了此宗真傳,如今再度進入此方地界,難保不是自投羅網。
然而大千世界中陸廣闊,海岸線奇長無比,那東海諸國雖是借了東海之名,其在海上的勢力卻始終不曾遍佈整片東海,據柳萱所言,將東海由南至北均分作兩段,以水之色澤作界限,北邊的碧水就是東海諸國所在,南面的金海,則全數歸爲日宮所有。如今太元道派施着剛柔並濟的手段,對海國修士固然有用,卻不能越過日宮天妖的界限。
只待入海之前,飛書一封遞與青梔神女,後續行事便就更加容易了。
因有此事,趙蓴心中亦抒懷不少,只離宗時所授意那值守弟子尋找的宗務,卻不大有適合自身的,倒是隻能在返回宗門之後再做打算了。她想着昭衍至日宮路途遙遠,若有合適的宗務,能夠在途中解決下來,便無需往後推遲,徒添繁瑣,只可惜事情不遂人願,便就只能先作罷了。
日宮,燭心林海。
此處遍植林木,樹幹纖細,枝葉繁茂,葉色蒼翠欲流,碧綠之中帶有幾份脆嫩的鵝黃,旦有海風拂過,便在林海之間掀起一陣碧浪滾涌,使綠意潑天,又隱約透出與金海一般的奪目色澤。
論寬闊廣遠,曜日島自不能與中陸相較,只天妖一族血脈強勢,卻偏在繁衍之上落了下乘,尚不能與尋常妖族精怪相比,更遑論如凡世百姓一般兒孫滿堂,是以多年以來,金烏後裔的數量也都只得那麼一些,便就以族羣的名義,各自佔下了島上的不同地界。
日宮三族喜好不一,唯六翅青鳥族好棲林木,便猶如瑞鳳愛梧桐,乃本性所趨。
林海中一座吊樓之中,青梔仔細瞧看着手中傳書,神情愈發和緩,幾乎是肉眼可見地多了幾分歡喜之色。片刻後,她將書信收起,理了理衣袖從軟榻上起身,對一旁身着碧羽留仙衣的侍女輕聲吩咐幾句,這才點了點頭,笑道:“你好生準備着,務必要個清靜些的地方,人修與我族不同,吐納修行可容不得打擾。”
這之後,又站於鏡前自視一番,覺形貌如常,未有失禮之處,方又道:“近來有人修到訪一事,我將親自向幾位族老遞話,你只記得吩咐下去,叫族中小輩們都安分些,若言行無狀惹了是非……”
不知想到什麼,青梔嘴角笑意竟又深刻幾分,言道:“她可不是什麼軟和性子。”
天妖后裔自覺血脈強大,乃得天獨厚之族,故對其他種族都瞧不大上,這人族修士生而爲肉體凡胎,壽命又堪稱短暫,在他們眼中更是下等中的下等,便不看其他人了,只說當年那位亥清大能,初登此島都是受了些刁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