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聽了趙蓴開口,衆人神色終於緩和許多,因着程勉真等人雖然資歷深厚,但若是涉及了一元冥水大陣這等隱秘內情的事,卻仍舊算是一無所知,說到底也還是弟子一輩的人物,不到其恩師那般境界,又何談觸及宗門核心。
如趙蓴這般,反而不能與常人並論。
幾人在天元柱上站定下來,便試着與師門長輩聯絡傳訊,而看着昭衍弟子皆不見有惶恐驚懼,其餘修士亦逐漸平復了心境,只是偶爾瞥見天外巨影左右徘徊遊蕩的蹤跡時,心頭那震悚恐懼之情又會如海浪翻迭般涌了上來,叫人實在不敢忽略了外頭的東西。
而在界南天海外,因爲這驟然顯現的異狀,也是讓許多昭衍弟子不得不從趙蓴得勝的狂喜中反應過來,連那穩坐高臺的胡朔秋亦面露驚容,不由得站起身來。
先不說她自家弟子與幾名門中天才都還在那天海之中,就看這隱天蔽日的天外巨影,便知今日之事只怕難以善了了。
到此時,胡朔秋也只好先將那大道魁首之事擱置一旁,另起了身形遁去雲中,未行多久,即看見奚枕石與樑延崇都已前來此地,連着一玄劍宗的程雪纓也與之聯袂而至,盡是端得一副凝重神情,叫胡朔秋也不敢多言,只稽首一禮,便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來。
約莫片刻之後,天邊又是一陣雲翻霧涌,卻是個身着紫袍的少年人飛渡過來,此人儀態輕浮,眉宇間倒有着幾分急切,奚枕石見他到來,更只是略見疏離地點了點頭,輕呼道:“郗道友也來了。”
郗澤方落定身形,看三位劍仙皆是在此,口中便已忍不住說道:“那天外巨影究竟是個什麼東西,不知三位道友可有頭緒?眼下有弟子困在當中不見出來,我等也要快些營救纔是!”
他雖位列仙人,但在太元道派內,卻仍舊是以六大氏族爲尊,而今界南天海之中又困得有不少六族弟子,連帶着蕭麟、周擒鶴這等天才人物也在其中無法脫身,如若是盡都折去,六大氏族只怕就要大發雷霆了。況他早已投靠了掌門石汝成,爲此還與六族劃清了干係,如今若被抓到把柄,蕭赴等人定是要借力打力,從他這處來施壓於石汝成了。
然而他這心焦火燎於眼前情勢來說也是無多用處,天海下有禁陣存在,即便源至期修士也不得出入其中,郗澤僅知此事,對其餘內情亦是知悉不多,真要出謀劃策拿定主意,便還要看奚枕石三人的說法,畢竟這三人久駐天海,論謀論智也遠在他本人之上。
程雪纓瞥他一眼,豈能看不出郗澤心焦何處,當下垂落眼神,語氣沉凝道:“郗道友莫慌,我與奚、樑兩位道友來時已有商議,覺此事與舊神寰垣關係甚大,而那天外巨影雖還不曉得是個什麼,但憑藉天海之下有的那物,想對方也不敢輕易入得此界中來。”
“也是,也是,”郗澤轉念一想,遂知程雪纓此言不無道理,那天外之物若敢進來此界,首當其衝的便是陣下金烏,然而若大戰掀起,困在當中的諸多弟子只怕也倖免不了,他最是心憂此事,便不免開口問道,“那天海之中的弟子們……”
“按說龍氣之爭結束後,界南天海便會自然而然地將一衆修士排斥出來,如今禁制仍在,箇中原因也令人不甚明瞭,”程雪纓略微皺眉,倒也點了點頭道,“郗道友也不必過於擔心,如若那天外巨影當真破界而來,我等也自有辦法能夠暫入陣中,先將衆多弟子挪移出來。”
得其口頭承諾,郗澤這心底纔算安穩了許多,又不禁暗自腹誹道,你等若真有解救弟子之法,何不現在就拿了出來,也好叫我趕緊與掌門交差去。
此二人之談,奚枕石與樑延崇皆未有插話,只等程雪纓陳說結束,這才緩緩開口道:“說來今日之異象大可能是與舊神寰垣有關,卻不知先前那番異狀,到底是從何而來了。”
再提此事,郗澤卻佯作不疑有它之態,當即落下決斷,言道:“還能是何故,只當是那寰垣出手試探了,不想此人竟有掀動天海之力,委實是可怕得很,待我回返宗門,定然要叫諸位道友知曉這事,提前做下防備來!”
因有今日這道天外巨影,反是讓郗澤尋到一點苗頭,只將這些事情俱都推脫到寰垣身上便是,有這危急存亡的心腹大患在前,蕭赴等人怕也沒了精力放在別處。至於話中真假,也自然有掌門能夠分辨。
兀自慶幸時,倒不見樑延崇冷眼從他面上劃過,心中如何譏嘲不得而知。
移看向天海之內,程勉真抖散手中符籙,望之如一片煙塵飄搖而去,韓縈初蹙起長眉立於其身側,略得幾分可惜地將螺哨收起,回見前者向自身看來,卻只能投以一句嘆息:“難了,連我這神引音螺都不見動靜,遑論其他手段。”
“回大師兄,門中的飛聲符也沒有用處。”幾個弟子眼神沮喪,俱是搖了搖頭。
等再看趙蓴與謝淨二人,得來的回答亦是如此,程勉真便只好接受此般現狀,先將諸位同門召至一齊,欲等外界修士出手。
衆修士聚於此地,因憂懼界外之物,只覺時辰流轉分外緩慢,說是度日如年也不爲過。
突地,有一身着赭色衣衫的年輕修士霍然站起身來,不管不顧就要向外頭衝去,其身邊之人連忙阻攔,幾人便由此廝打抱成一團,卻不等旁人嬉笑這一混亂場面,一陣轟然巨響便炸開了天幕。
霎時間,亦無人敢大肆言笑了,只看見悠悠青天之上,竟被撞開一道橫向裂口,令衆人熟悉無比的界外元炁迅速便涌入進來,攪得近處之地昏暗一片,呼嘯之聲不絕於耳。
砰!
砰!
隨着那奪命催魂的巨響,裂口便再向縱橫兩處蔓延,直待露出的幽黑縫隙愈發醒目,那物才迫不及待地將頭顱靠了過來,睜起兩對眼眸往內打量。
赭衣男子正是見了此物靠近,這纔有拼命遁逃之念,如今與那眼眸望個正着,卻是頭暈目眩,兩股發顫,撲通一聲軟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