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元悟道已是許久前的事情了,那惟一一處天元柱被謝淨奪去的消息,池琸也顯然不是今日才知曉,如今憶及此事,不過是因爲這幾日裡,有趙蓴奪下大道魁首的訊息從南地傳回,他是從未覺得那魁首之位會旁落外宗,卻不想最後贏家會是這方方面面都堪稱後起之秀的趙蓴。
想這人入到修行的資歷,甚至還遠不如池藏鋒,如今卻連龍虎樓大弟子程勉真也比不了她,更休說太元道派的蕭麟、周擒鶴兩人還都死在趙蓴手裡,此等駭人聽聞的事蹟,池琸倒是聽了不下百遍了。
心知對方暗中所想,這長臉道人作爲其師門同脈,念起此回夔門洞天之內,好歹是有韓縈初奪下了一處天元柱,最後雖功敗垂成,到底也不在意料之外,可稱得上勉強滿意的結果。
他便擡起手來,緩緩在頜下鬚髮上一捋,語氣平淡道:“有這諸多事蹟在前,趙蓴崛起已是必然,而除去我脈弟子間的偏見,此人天資也是早就勝過了當年的斬天,池藏鋒不可比,程勉真亦不能與之並論,池琸,你自當認清這一點了。”
話已至此,池琸又哪能當做不知,只是慨然發出一聲長嘆,無奈閉上雙眼,言道:“未想兩代大道魁首,盡是出自真陽洞天,看來真是天命在此。吳師兄,我明白了。”
長臉修士,即是當年與斬天爭奪過大道魁首的吳振榮,彼時池琸修爲雖夠,大道體悟卻是不足,最後便不曾登上天元柱去,算是像如今的池藏鋒一般,眼睜睜地錯失了這一樁好機緣,吳振榮知他心結在此,語氣便也軟和了些許:“天命有天命的道理,人也有人的活法,我雖得了天元悟道,如今不一樣困在了洞虛之下?而你雖錯失了機緣,卻照舊修行到了今日境界,可見事在人爲,未必就全看天命。”
說罷,吳振榮抖了抖袍袖站起身來,向池琸示意道:“走吧,如今大道魁首已經塵埃落定,想來恩師那處也應當會有吩咐,何況風波乍起,不定你我也要重操舊戈了。”
汲川泊,陳氏府邸。
自那界南天海的事情傳回之後,這府中三院的修士便盡都忙活了起來,陳蓮生雖早早跟在陳少泓身邊修道,於宗族之內地位超然,如今卻也是手拿拂塵,凝眉站在廳堂之內,對面前之人一一過問,一副事必躬親的模樣。
“便先與爾等交代好了,日後可不許出一丁點差池,從前壽泉大尊的弟子,那位經常與我族往來的明璣尊者,不日就要天元悟道而歸,此後壽泉一脈的弟子,凡有生辰年節,亦或其它送禮之處,一切皆要視同我陳氏本支族人,這是上頭長老們的意思,爾等無需過問,自拿了這話下去傳達就是了。”
說罷,又左右踱步,神情當中有些焦急,等過一會兒,纔有一道符牌從天上落到陳蓮生的面前。
他連忙伸手接過,待查看了其中內容,便出聲喚了個臉型方闊的男子上前,賜下符牌道:“你去開了府庫,照着這單子上的名錄把東西都備好了,隨後送到雨桐廳內,恩煦會親自清點,不容有失。”
那方闊臉貌的男子既然管着陳氏府庫這樣的肥差,身份就必然不會簡單,是以大起膽子往符牌上看了一眼,頓時便有些口乾舌燥,忍不住脫口而出道:“蓮生兄弟,這當真是恩煦長老擬定的嗎,這,這名錄上的東西,全都稱得上是稀世奇珍吶,若是拿去送人,未免也太過……”
“大膽!”陳蓮生豎起雙眉,當初呵斥道,“上頭的意思,憑你也敢質疑真假,要知道這些東西,可都是恩煦長老連夜斟酌選定的,爲的是慶賀真陽洞天趙蓴趙劍君力奪大道魁首之喜,豈是能夠隨意的東西!”
男子受了一通斥責,不禁是有些面紅耳赤起來,可一聽這些東西是要拿去送給趙蓴,心下便再無先前的震撼感受了。
反是內心激動,暗自說到,裕康陳氏內先有壽泉一脈將有崛起之勢,另外又與此代大道魁首有舊,便至少是萬年家業能夠保住不敗了。
此人興致沖沖的清點了東西,繼又主動請纓跟在那足有數百人陣仗的禮隊當中,以爲此等誠意,即便不被趙蓴親自迎去殿中,也要被那羲和山府之人當做貴賓禮待,不想當真到了那處,卻是看見人頭攢動,當中持拿得有拜帖與厚禮的修士更是多如牛毛,有說自家恩師是某某尊者的,立時就會有其他修士跑出來,說主家是鴻青殿、或九渡殿哪一位長老,叫這人趕緊退去身後。
方闊臉男子心中一動,暗說我乃裕康陳氏,可不比你什麼長老厲害多了。
果不其然,在領頭修士報上來歷後,立時便有一位秀麗女子將這數百人盡數帶往一處僻靜山頭安置,說自家府主還未歸來,卻只能勞請諸位在此處暫歇。
領頭之人雖未曾見到趙蓴,但也實在不敢多說什麼,便按着舊例與羲和山府的奴僕對接禮單去了,剩下幾百人暫作歇息,亦不敢在此隨意走動。
唯有方闊臉的男子眼尖,看見自身所在的山頭,實則還算不上靠近主峰的好地界,又見雲中不時有遁光掠過,可知那些更近些的山頭也是有人上去的,便忍不住上前奉承那秀麗女子,詢問道:“這位道友,不知那些山頭上是什麼人,可都是前來送禮的弟子?在下還從未見過這等場面,心裡實在是好奇得緊。”
府主得勢,女子這幾日也是與有榮焉,索性都不是什麼需要隱瞞的,她便直接開口道:“左邊的兩座山頭,一個是夔門洞天,一個是菩沱洞天,右邊的我雖不清楚,可能與這兩處洞天並立,大約也都是十八洞天的人送了東西來。這些倒沒什麼,等過幾日掌門的旨意下來,主峰金陽還會展開大陣,那時才叫厲害呢,你們若要多留幾日,或許就能等到府主回來。”
這話音方落,一陣鐘聲便自那主峰之上回盪開來,遂又有大片大片的金輝灑落,伴着氣機涌起,粉紫色的霞雲若輕紗般在天上流淌,直看得人如癡如醉,久久不能醒轉。
片刻後,秀麗女子神情一喜,小聲驚呼道:“是府主,府主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