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黃昏,金陽宮下一處山頭,嚴易燊手執青銅羅盤,口中唸唸有詞,不時並指往空中揮寫,將陣陣金光打入山中。
直待殘陽將近落下,他才大汗淋漓地住了手,長舒一口氣,道:“籌備兩月,這最關鍵的顯山明水大陣,終於是佈置下來了。”
嚴易燊上下打量那山頭一眼,目露滿意之色。這是他在羲和山洞府佈置的第一處禁制,所在山頭乃是洞府內庫,存放着洞府主人不知多少奇珍,是以極爲重要,平日裡也有專人日夜值守,絲毫不敢鬆懈。
思前想後,他便在玄無陣書內挑選了一種名爲“顯山明水”的禁制,深埋十二種珍貴靈物在山中,結合地勢成陣。此後但凡有活物敢踏入其中,一言一行都會在人前顯露無遺,便哪怕是死物,也逃不過值守之人的眼睛。
而十二種靈物中,又有半數蘊含着雷霆之力,敢在此處犯禁,降雷即可殺滅!
且以周元陣宗“世間無獨法,連環自爲一”的結陣之術來看,在這一處山頭上布好的禁陣,便可成爲下一處的陣眼,如此連環藏匿,最後首尾相合,就可使諸多禁陣和合爲一,佈施一處陣眼難尋,幾無可能從外間破除的無暇大陣來。
這也是周元陣宗獨門獨道的禁陣之術。
見此處禁制已成,嚴易燊便打算迴轉居處,繼續思量下一處禁制的佈置。
他緩緩落地,掐訣給自己施了個淨塵小術,待入殿後,卻見一人候在其中。那人他自然識得,平日裡雖總是跟在餘蓁身邊,實際上卻是趙蓴府中奴僕,手底下管着羲和山所有半妖與精怪,本身則是北峰山雀一族的族人,名爲冬玲。
作爲昭衍俘虜得來的異族奴僕,冬玲這一族支在宗門內族人衆多,是以行事方便,消息靈通。嚴易燊佈陣所需的一應靈物,都是先寫了交給冬玲,再由冬玲向宗門申領下來,如今見她人在殿內,自己卻不曾寫過下一次要用的靈物給她,嚴易燊便疑惑道:“冬玲姑娘所爲何事而來?”
冬玲待這位真嬰上人也是禮數週全,此刻微微福身見禮,笑道:“正是府主傳喚,叫我趕緊尋了上人過去。”
嚴易燊一聽,頓時板正臉色,垂首道:“原來是府主相傳,這可耽誤不得,小老兒這就動身。”
飛遁之時,他心中不由暗暗激動,回府之後趙蓴便將玄無陣書拿去推敲解讀了,就不知這一次傳喚他前去,是不是玄無陣書的後續內容已經有了結果,若是這樣,自己便還能鑽研一番再行佈陣,所得成果當要比眼下更高。
思忖間,便上得金陽宮來。
雖喚作金陽,但此座宮殿卻是通體銀白若雪,每至明晝時分,日光灑下,才得一層淺淺金輝。如今落日已盡,夜幕中滿是星子,金陽宮卻散發出耀耀光亮,與明月爭輝,當真奪目至極!
嚴易燊多看了一眼,才與冬玲一齊踏入殿內。
“府主,嚴上人到了。”冬玲屈膝一拜,將腦袋埋在胸前。
嚴易燊亦是拱手施禮,道:“小老兒見過府主。”
趙蓴坐在案前,其上擺了兩枚玉簡,她擡眼向冬玲點了點頭,道:“這裡無事,你先下去吧。”
等冬玲依言退下,她才站起身來,指着案上那兩枚玉簡,輕笑道:“幸不辱命,玄無陣書剩下的內容,我已盡數推敲出來,如今都刻印在玉簡內,道友可拿回去一看。”
嚴易燊聞言大喜,上前將玉簡拿入手中,笑容也更真切了幾分,讚道:“府主這解字之術,實爲小老兒所不能及,短短兩月就可將如此艱難晦澀之物推敲完善,當真叫人佩服!”
趙蓴知他意在恭維,便也搖頭一笑,道:“這玄無陣書的確神奇,我雖不通禁陣之道,卻也從中收穫不少。”
這話倒也不假,玄無陣書中的諸多內容,皆能夠化用到劍陣之中,如若再鑽研深刻幾分,她的十方劍陣,或許還能有所精進。
如今距那風雲盛會還有不足一年,實力自當是能漲一分是一分,也不拘泥於是增長在何處了。
“今日叫嚴道友過來,一是爲了將玄無陣書交還給你,二則另有一事要問你的意見。”趙蓴目光一轉,將手平放與案上。
嚴易燊纔將兩枚玉簡好生收起,此刻聞聽這話,立時恭敬道:“府主請講!”
他視線跟隨着趙蓴的右手,往前一看,才見案上鋪開着一張輿圖,上頭有不少硃筆圈起的地方,只是他不敢多看,瞄了一眼就迅速撤開目光。
趙蓴將他動作收入眼底,心中並不在意,只是將手按在輿圖上的一處,道:“恐怕道友已經聽說了,風雲盛會距今已不足一載,我作爲昭衍弟子,屆時必然會前去爭奪名次,而到時候,我希望道友也能隨行其中,只不曉得道友願不願意。”
這倒是出乎嚴易燊的所料,他略一思索,不覺皺眉道:“並非小老兒不願意,只是以小老兒的實力,怕是幫不上府主多少。”
“嚴道友誤會了,”趙蓴搖搖頭,解釋道,“風雲盛會乃個人鬥法,此事當由我一人獨去,我欲請道友同行,實則是想借貴師門的堪輿術一用。玄無陣書後續內容中,有一篇對望氣與堪輿的詳解,我雖能將之推敲解讀出來,但因不通禁陣,最後也是不求甚解,更無法施用此門妙術。
“故纔想請道友回去鑽研一番,屆時與我同往風雲盛會。至於究竟是爲何事,恐怕也要到時候才能告訴道友了。”
嚴易燊見她神情認真,顯然是把這件事情看得頗爲重要,假若自己能幫她做成此事,自就能得到對方更多信任,想了一想後,便打算答應下來,道:“既然是府主相邀,小老兒自是要同去的。”
他語氣遲緩些許,面色慚愧道:“只是時間匆忙,小老兒並無完全把握能將此法修成……”
“無妨,道友盡力而爲就是。”
趙蓴頷首,等嚴易燊從殿內離去,纔回身看向輿圖,在她掌下的地界,捲雲紋像滾滾浪潮,滔滔海水卻從天上降下,叫人一時分不清何處是雲,何處是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