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璟南一句話堵死了我所有的理由,我只能低下頭去儘量讓自己無視這場白家人內部的戰爭,這頓晚飯讓我終於明白白璟南作爲白家最有出息的人,到底揹負着多少壓力和負擔,且不說這個不爭氣的侄子,就是他這一輩的兄弟姊妹,也沒幾個成器的,幾乎都在依靠着他,而所有人看似關心實則也不過是爲了各自的利益考量,一旦白璟南離開了莫家,他便不會如現在這般風光了,而白家又能屹立多久呢。
我拿着筷子胡亂的戳着碗中的米飯,白璟南和白恩國也一直沉默,直到閆東從外面敲門進來,纔打破了這份詭異的沉寂。
“白總,夫人明天就到。”
“這麼快?”
我和白恩國同時驚訝出聲,閆東倒是被我們的默契驚得愣了一下,我是擔心,白恩國是害怕,他怕的是自己的利益,我怕的是在這短短的一夜之間,我說服不了白璟南放棄這個足以使他身敗名裂的念頭。
白璟南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無妨,該來的終究躲不過。”
“原本不需要面對的。”
“卻也總不能藏着一輩子,你不是對我說過,人生這麼短暫,得不到最想要的,纔是悲哀。”
白璟南將我的話咬的死死的,不錯,這話確實是我說過,那是我十六歲的生日轉天早晨,桂嬸提着籃子去了敬老院,我站在花園給槐樹澆水,他恰好拿着一份財經的報紙從院裡進來,清爽的一聲白衣,我那段時間正好迷戀古言小說,就不由自主脫口而出一句“陌上人如玉。”
他步子沒有頓下,從我身側擦身而過時,竟接住了下一句,“公子世無雙。”
我愣了片刻,如同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衝過去,抓住白璟南的胳膊,“小叔叔,你竟然也知道這個啊。”
他目光注視在報紙上,“那天晚上你看,我也正好路過你房間。”
我腦海倏然就回憶起了那一幕,看到這句話時,我記得清楚,自己對着電視拍着手掌,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這說得分明就是小叔叔嘛。”
我想到這裡臉不由得紅透,我鬆開他的襯衣,他打開冰箱拿出來兩盒牛奶,遞給我一盒,“平時如果將這心思放在學習上,你早靠近了牛津和劍橋,何至於在國內的學校將就着。”
我撇撇嘴不以爲意,“不是出國留學就一定能成才,而留在國內的就都毀了仕途,你看那些國家首領,哪一個是海歸啊,不全是本土的學子,你不要以爲你是國外畢業的學生就瞧不起我,我若不是心裡被別的事情佔去了,我現在說不準就是你的左膀右臂了。”
他微微挑了挑眉毛,“哦?你還有別的心思,是什麼。”
我心虛的看着他的側臉,那是我第一次發現,白璟南長的這麼好看,他的鼻樑很高,嘴脣很薄,掛着微微淺淡的紅潤,皓齒潔白整齊,據說長相如此的男人都很薄情,對待女人三心二意,流連花叢不負責任,但白璟南卻不是,他格外自律,我也曾和那些八卦媒體以爲,他是不是同性,還偷偷去問過桂嬸,結果被罵了一通,桂嬸說他只是壓力太大,每天除了工作還是工作,休息的時間都極少,好不容易空閒下來還要去應酬,哪裡有功夫陪着女人風花雪月,何況他原本就不是貪戀美色的男人。
白璟南在椿城很有名氣,幾乎無人不知,因爲椿城一半的產業,不管是飲食服裝還是房產和護膚,都是白璟南的公司,市場份額都佔了百分之七十以上,都說他不是明星卻也勝似明星,凡是知道他的人,都把他捧得高高的,我自小便耳濡目染,將白璟南看作天上才該有的男子,所以我從未有過早戀的麻煩惹他厭煩,可我的學生時代幾乎都是校花,追求愛慕者成羣結隊,歸根究底,還是白璟南將我的眼光活生生的擡了上去,見過了他,再見誰心中都波瀾不驚了。
何以琛說,如果曾有那麼一個人曾出現過,那之後的任何人都成了將就,而白璟南於我而言,大抵就是如此。
十六歲生日之後,白璟南對我以肉眼能窺見的速度和距離迅速的疏遠,最初我不適應,也不清楚爲什麼,仗着他一向寵我縱容我,像是八爪魚一般掛在他身上不肯下來,非要他抱着我上樓不可,趁着深夜摸進他的房間,爬上他的牀,在他怒目的注視下對他說,“我希望像小時候那樣,你哄着摟着我睡覺。”
他的臉色便變化萬千,最終一言不發的搬着枕頭去了書房,大抵是我的攻勢太猛烈讓他招架不住,他便開始了漂泊賓館的日子,極少回到徐宅,極少回來,也只是吃飯就走,再不留宿,除非特別晚,而桂嬸又極力挽留,他也只是住在書房,將就着住一晚,將門鎖的緊緊的,生怕我半夜溜進去,其實他睡覺極輕,一點聲響都能驚動他,他卻防備我到了這個地步,可見我那時有多麼過分了,而我也在度過了青春期成年之後明白了七情六慾,知道我對他的感情再不是晚輩對長輩該有的,而是超越了這個層次的愛情,逾越了我們之間的本分,我也終於瞭解他躲得是什麼,於是很長一段時間,大約有兩年之久,我對他也故意賭氣不搭理,本以爲他會不習慣,自動放棄對我的防備,沒想到他反而高興了,留下的時間也多了些,我也徹底清楚,他對我根本沒有半點旁的想法。
若不是我足夠勇敢,甚至有些極端的衝動將他終於逼得肯正視自己的心,許是現在也不會這般麻煩,我不禁有些懊悔,我總是這樣,惹了事又沒法解決,每次都拖出去白璟南爲我善後,小事還好,這樣的大事捅了簍子,害的風波不止,我也真的自責愧怍了。
“白總,我去機場接夫人就是,黎純娜那裡,就讓她守着公司吧。”
閆東似乎也很瞭解黎純娜的心思,不等白璟南吩咐,他早就安排好了,怪不得一向用人極其嚴格近乎苛責的白璟南對閆東這樣信任依賴,幾乎大事小情都由他着手去辦,閆東就是白璟南肚子裡的蛔蟲,將他的心思都算計得一清二楚,當然,這個算計也是個褒義詞,論白璟南身邊最忠心的人,除了閆東大抵也找不出來第二個。
“你看着辦就是。”
閆東點點頭,看了一眼四周,“請夫人到這裡住下?”
“賓館吧,到時候記者會讓她直接過去就好,之前不必和我再見。”
“這恐怕不行吧,夫人來了這裡,就是爲了見白總的,這樣的大事,如果事先不商量一下,記者那裡問題刁鑽,夫人怕招架不住。”
“她只要出席就夠了,記者的話我來應付。”
白璟南說罷低下頭去夾菜,放進嘴裡咀嚼了幾下,又似乎想起了什麼,“那就提前安排她下榻的賓館,再將她接到這裡來和我見面,機場見了她,你先告訴她一聲,省得我突然提及她會覺得突兀。”
白璟南側頭看了看閆東,“她身子怎麼樣,聽說要康復了,白恕每個星期從學校回家看看她麼。”
閆東笑了笑,“少爺自然是對夫人感恩戴德,孝順得不行,但是至於夫人的身子,白總既然打算和夫人離婚,不妨在見面時親自問問她,夫人良善,心裡感動,事情也好做。”
“打一個巴掌給個甜棗,璟南,你以爲姿葉是那麼好糊弄的,這反而讓她生氣,莫家昔年何等風光,作爲莫先生唯一的獨女,她不知怎麼被寵在掌心,你要離婚,她面子已經很難堪了,還要召開記者會澄清,你是真打算徹底傷了她將公司的股份都給出去麼?”
白璟南將筷子放下,左手摩挲着右手小拇指的那枚尾戒,那似乎還是我送他的,在他三十二歲生日那年,我用省了一年的零花錢給他買的,似乎是八千多,其實白璟南根本不會戴這麼廉價的首飾,他那個左手拇指的翡翠戒指據說是從美國的博物館買來的幾億年出產一枚的祖母綠,價值過億,而這八千塊不過他的一件衣裳罷了,只因爲是我送的,他才這般示弱珍寶,其實早在他一直戴着不肯摘下時我就該清楚了,若非是愛屋及烏,他哪裡會珍視如此,什麼長輩晚輩的,他也就固執着唸叨這個藉口來給自己遮羞罷了。
我想到這裡不禁笑得更開懷,白璟南聽我那撲哧一聲愣了一下,旋即低眸看我,“怎麼了。”
我搖頭,指了指他小拇指上的尾戒,“等小嬸嬸來了,你還是摘下吧,別像大伯說的那樣,真的惹她面子難堪了,這麼廉價的東西,我看你戴着都有些臊得慌,她也不傻,我不願讓她難受。”
到底是我對不住她,癡心妄想的太多,若一直堅守在叔侄的情分上,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就算白璟南外面找了女人,他也萬萬不會背棄曾經的承諾和莫姿葉離婚,我不能這樣耀武揚威,即使沒那個心思,可是莫姿葉到了如今這個份兒上,自然也是格外敏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