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照臨一定是故意的。
我耳朵裡嗡嗡的都是他那一句“睡也睡過了”,麗薩的臉色陡然冰了好幾度,她瞬間就回過頭來,蒙着一層淚光的眼睛裡閃爍着點點讓我畏懼的恨意,我心裡暗叫不妙,剛想爲自己辯白一句,女魔頭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她大抵也聽到了剛纔許照臨的那句話,整個人都處於呆愣的狀態,我猜她心裡一定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個遍,不該仗着高我一級平時那麼壓榨我,敢情我也是老闆牀上的女人啊。
“許、許總。”
女魔頭磕磕巴巴的喊了一聲,對上許照臨那一雙怒色深沉的眼眸,緊張的嚥了口唾沫,“沈小姐到了,門口保安剛給我的消息,已經在往樓上走了,保安機靈,臨時撒了個謊,說電梯壞了,讓前臺帶着她走樓梯的,估計再有五分鐘就到這一層了。”
她說完目光在我和麗薩臉上又流連了一圈,“那現在,怎麼辦?”
許照臨的眼睛微微一眯,“讓她到接待室等我,以後我的事不要擅自做主,從明天開始,任何人沒有預約不能放行,包括沈禾,以及所有女人。”
女魔頭諱莫如深的應了一聲,然後飛快的走了出去,就好像身後跟着什麼猛虎似的,一秒鐘都不願意待。
“臨,她不是你的秘書吧,是女人,你安排在自己身邊,爲了避嫌,所以說是你秘書,對不對?”
麗薩悲痛欲絕的望着許照臨,如果說她不是真心愛他,那我只能說,能把表情演的這麼到位,連眼神都那麼有戲,絕對的白蓮花心機婊。
“這個跟你無關,我的私事,只有我的太太有資格過問,而你這輩子都不可能坐在這個位置上,麗薩,我給了你足夠的時間和縱容,但人的耐心是有限的,你有什麼資本讓我隨時接納你?我這裡不是驛站,既然跟別的男人有了孩子,就不要再異想天開,我許照臨,還淪落不到做婊、子的收容所。”
許照臨幾乎是一字一頓把這些話說完的,我聽着都覺得脊背發寒,原來男人一旦狠起來,比女人恐怖幾百倍,他們的絕情更不容更改,而且每個眼神都如同一把利劍直直的插進女人心臟,撕心裂肺的疼。
麗薩低眸望着地面,良久笑了一聲,笑聲更是發寒,“果然,我以爲你母親那樣狠,只是因爲你太好了,所有的壞心都給了她,而現在,我才明白,正因爲她那麼狠,纔會生出來更狠的你,你不問我當初多麼無奈的離開,我有的選擇麼,南城是你母親隻手遮天,連你父親都被她逼走了,我又有什麼能力違揹她!你還不是一直被她掌控着,爲什麼就不能原諒我?”
“閉嘴!”
許照臨惡狠狠的將辦公桌上的東西一掃而落,噼裡啪啦的聲響格外刺耳,我撫着胳膊抖了一下,酥麻刺骨的感覺遍佈全身,許照臨雙眼猩紅,像是瘋了的困獸一樣,我還沒見過他這麼失態,就連和他在許宅醒來的那個早晨,被他母親捉、奸、在牀,我都沒見過他這麼盛怒。
“我家裡的事,輪不到你置喙,麗薩,你是太放肆了,從前我愛你,我縱容你,但現在,沒有了感情的庇護,我隨時都可以掐死你。”
許照臨咬着牙吐出來這句話,他的眼裡是乾乾脆脆的絕情,麗薩笑着悵然一聲,緩緩從地上爬起來,踉蹌的扶着桌子,許是身子被壓得發麻,哭的也有些缺氧,她閉着眼睛許久才能挪動一步,“許照臨,其實你比任何一個人都悲哀,而你的悲哀,我全都知道。”
麗薩一步一頓的走了出去,當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的瞬間,許照臨真的想瘋了一樣,他怒吼着踢到了辦公椅,“砰”地一聲巨響,我清晰得看到他手指因爲掐進了桌子裡而劈掉的指甲,滲出了觸目驚心的血跡。
“許照臨!”
我大喊一聲,飛快的奔過去,蹲在地上握住他那隻受傷的手,“你跟自己過不去幹什麼啊!你不是說了麼,她一個婊、子有什麼值得你自、殘的?”
許照臨有些恍惚的望着我,他臉上憔悴而落寞的神情是我從來沒見過的,憂鬱得讓人心疼。
“我並不是因爲麗薩,而是我母親,她不喜歡我,甚至是討厭,我對她而言,唯一的用處就是掌管公司,給她賺錢,就像個機器那樣,其實我也有我的喜怒哀樂,當初我喜歡麗薩,很喜歡,她爲了掌控我,逼她出國,這些我都知道,我恨麗薩是因爲她逆來順受,都不肯和我一起面對,只能享得了我給她的安逸,卻不能在困難時候陪着我,戀戀,她是我母親啊,我沒有什麼錯,即使有,她也不該這麼狠。”
許照臨雙手捂着臉,喉嚨處哽咽的呼吸愈發深重。
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薛臣燁,他的父親爲了一個日本女人離開了家,拋棄了他母親和他,母子相依爲命,也度過了十幾年,因爲失去了丈夫,所以薛臣燁的母親把所有的愛都彌補給了兒子,而許照臨擁有這世上讓人羨慕的一切,卻唯獨失去了最簡單平凡的親情。
有得必有失,有時候一個人得到的越多越好,失去的也越重越痛。
我默默地從辦公室退出來,我知道他現在不需要任何人打擾,許照臨是一個特別要強的男人,甚至有些倔強得過分,他很少在別人面前表現的這麼脆弱,他總是習慣營造一個無所不能的形象,無堅不摧,風雨無阻,可是鐵打的人也會害怕烈日把自己融化,何況他還是一副血肉之軀。
我嘆口氣,將門輕輕關上,轉身就撞上了女魔頭,她身子微微一晃,齜牙咧嘴的俯身去摸自己的小腿,揉了揉,“我都在這裡站半天了,也不敢進去,怕許總不方便。”
她這句不方便說得格外曖昧,我知道她準是想歪了,也難怪,我和許照臨現在的關係,我自己都沒法想正。
“經理您有事啊?”
女魔頭一臉苦相,眼睛時不時的往門上瞟一眼,明明門關着,她什麼都看不到。
“二十分鐘前臨時接到了慈善晚宴主辦方的通知,明天挪到了今天,晚上八點,還有一個下午的時間準備,你進去跟許總說一聲,午飯後去做造型。”
慈善晚宴我和白璟南也參加過一次,對那個場面,頗有些記憶,有些大型的晚宴還會邀請明星出席,一是爲了增加影響力和關注度,二是那些明星提高知名度和緋聞的好途徑,也都趨之若鶩,即使不邀請還眼巴巴的想辦法勾搭上一個主辦方得到個出場的名額,現場都是各個領域響噹噹的人物,動輒幾億都不算什麼,跺一跺腳能引得商業界地動山搖,那些愛慕虛榮的女星哪裡會錯過呢,而據我所知,曾經白璟南的一個女伴,就是在慈善晚宴上認識的,那個女人分明就是演好了戲,一步步策劃着請君入甕,白璟南逢場作戲也的確需要個女伴,這才順水推舟,所以我很擔心今天晚上還會遇到他,畢竟這樣具有影響力的公益活動是不分地區城市的,白璟南同樣作爲南城數一數二的商業巨匠,出席是在所難免。
我正胡思亂想着,一陣噠噠的高跟鞋聲打斷了我的思路,我愣了一下,還未來得及扭頭去看,一聲傲慢的“讓開”就穿進了耳膜。
我回身一看,是沈禾,大抵也只有她,現在纔敢在許照臨的地盤上這麼放肆。
“徐秘書,別來無恙啊。”
她冷笑着睥睨着我,她足有一米七,又踩着極高的高跟鞋,而我是那種典型的南方女子,身材格外嬌小,所以我此時非得仰視才能看到她的臉,這在氣勢上爲我減分不少。
女魔頭經理畢恭畢敬的點了點頭,“沈小姐。”
沈禾眉頭一蹙,“照臨身邊的人,也真會拜高踩低,之前還喊我許太太,現在又換回了沈小姐,莫非許氏新的女主人已經浮出水面把我趕下臺了麼?”
沈禾話有所指,我也不是沒聽出來,而她的目光也恰好在此時直直的射了過來,毫不迴避,我只好裝作視而不見,她卻沒打算放過我,“徐秘書,人可要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分,和你無關的,不能惦記着,不然會付出代價的。”
她說完又將傲慢的目光投向了女魔頭經理,“我和照臨可是舉行過訂婚典禮的,全深圳沒有人不知道,電視還報道了三天三夜,別裝傻充愣,難道是他會意的?”
女摸透嚇得一激靈,看來這個沈禾的惡名也是相當不簡單了。
“沒有,許總日理萬機,顧不得跟我們說這些私事。”
沈禾冷哼一聲,伸手剛要推門,辦公室的門卻從裡面被打開了,許照臨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口,冷漠的臉上再也看不到剛纔半分的無助脆弱,沈禾立刻換了一副笑意,親暱得挽着他的手臂,“照臨,我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上海生煎,在接待室呢。”
許照臨嗯了一聲,不動聲色的拂開她攬着他的手,“碰見誰了麼?”
沈禾一愣,“沒有啊,有誰來了麼?”
許照臨仍舊面無表情,“沒,隨便問問。”
他說罷看着經理,“我聽見了,晚宴我會準時,吩咐司機七點半在公司門口等我,我下班直接去。”
“照臨。”
沈禾嬌滴滴的側身偎在他肩膀,“慈善晚宴麼?我也聽說了,我爸爸身體不好不能去,那我陪你吧,你需要女伴啊,我這身打扮好不好?”